红楼之挽天倾 第851节
甄雪回转神思,心底起了一丝烦躁,蹙了蹙眉,轻声说道:“姐姐,他也没说什么。”
甄晴拉过甄雪的手,压低了声音,附耳说道:“妹妹,那混蛋是不是欺负你了?”
甄雪被叫破心事,娇躯僵直,芳心一跳,失口否认道:“没有。”
他是欺负她了,欺负过后,说着说着就……甩着脸色,不就是因为她没收着戒指?
念及此处,丽人目光失神,抚了抚手指上的戒指,心底涌起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和幽怨。
“妹妹去了那般久,回来之后,脸上脂粉都洗掉了一些,眉梢眼角春情将散未散。”甄晴低声说道。
甄雪闻言,芳心大羞,压低了声音,恼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旋即看向甄晴,秀眉之下,目光见着几分恼怒,说道:“姐姐呢?姐姐也与人独处了将近一个时辰。”
甄晴目光幽冷,低声道:“是那个混蛋强迫于我,我才不得不从,此仇我早晚要报回来。”
甄雪玉容微顿,轻轻叹了一口气。
甄晴面色凝结如冰,低声说道:“妹妹又不是不知道,那人对我何等怨恨,刚才在府中二话不说就对我无礼,我瞧着,他是欺负咱们姐妹欺负惯了。”
甄雪默然片刻,再次叹了一口气,柔美的眉眼间缱绻着一丝忧色,幽幽道:“其实……也不能全怪人家。”
甄晴闻言,凤眸闪了闪,似笑非笑道:“妹妹这都替他说话几次了,看来他对妹妹没少怜爱。”
心底不由想起醉仙楼那天,那个混蛋对妹妹简直体贴备至,对她就是百般作践,也就方才在丛绿堂才好上一些。
甄雪正自心思不定,恼羞成怒,轻叱道:“姐姐!”
甄晴轻声说道:“妹妹,你先别恼,都是姐姐不好,不过,我瞧着他真是挺喜欢你的。”
甄雪闻言,晶莹玉容恍忽了下,目光一时失神,不由将手指上的戒指向裙裳袖笼中藏了藏,喜欢她吗?
在醉仙楼,相比对着姐姐,对她极尽温柔,还有刚才,更是抵死缠绵,之后又那般和煦以待。
不,不行,她不能再对不起王爷了,她是阴差阳错还有被强迫着才失了贞,如是心驰神摇,三心二意,与那些不守妇道的女子又有何异?
甄晴凤眸转了转,低声说道:“妹妹,你这些年过得苦,不如就和他这般相好着,我瞧着他挺喜欢水歆的,也对你不错。”
“姐姐,我是他人之妇,岂能那般不守妇道?”甄雪秀眉蹙起,目光嗔怒地看着甄晴,低声说道。
甄晴宽慰道:“妹妹,这也不能怪你,再说妹夫也不碰你了不是,况且这都第二次了,也没什么区别。”
“姐姐别说了。”甄雪低声说着,闭上眼眸,只觉方才一幕幕缠绵纠缠好似在脑海挥之不去,最终定格在那冷清的眉眼,似是看着陌生人的眼神。
先前,他说过已是最后一次了,之后再无瓜葛。
甄晴目光闪了闪,笑道:“既然这样,那姐姐不说了,反正一个人守着活寡,一守几十年,清心寡欲,也挺好的。”
甄雪:“???”
这都是什么话?
藏在衣袖中的手,不由攥了攥粉拳,却觉得戒指的触感格外清晰,又是想起那少年,心底幽幽一叹。
第697章 贾珩:珠大嫂这些年,一个人也不容易……
贾珩在书房之中拟制、整理着盐务公司的条陈,一直到天色傍晚时分,唤着晴雯准备热水,沐浴一番,洗去采撷并蒂双莲的香草气息,出了厢房之时,却见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金红色的霞光笼罩在整个庭院中,远处飞檐钩角、凋梁画栋,蜿蜒起伏的屋嵴宛如一条静静等待黑夜的苍龙。
贾珩目光出神,不由想起性情柔婉如水的甄雪。
“公子,珠大嫂子刚刚打发了丫鬟素云过来,问着公子什么时候过去?”晴雯缓步而来,抬眸看向那青衫云锦,伫立廊檐之下,眺望晚霞之景的少年。
方才公子和那北静王妃待在书房里,也不知做些什么,反正洗澡换下的衣裳,脂粉香气颇是腻人。
因为凤姐先前说着,李纨因为儿子贾兰学业的事儿,要单独请贾珩一个东道儿。
贾珩回头看向晴雯,低声道:“我这就过去。”
说话间,与晴雯一路来到抱厦,恰是见着了李纨的丫鬟素云,着翠色掐牙比甲的少女,面带焦急之色,分明已等候了有一会儿。
“大爷,奶奶那边儿备好了酒菜,就等着大爷过去呢。”素云见着贾珩,面上一喜。
“走吧。”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此刻,李纨所在的院落中,轩敞雅致,西南面的花墙之下种植着枝叶郁郁葱葱的藤萝薛荔,一棵棵芍药、月季、百合等花卉,残红将褪未褪,斜阳晚照,将蝴蝶的影子在青檐白泥的墙面上往来翩跹。
厢房之中,李纨端坐在一方放着各式饭菜的圆形木桌之畔,不时抬起螓首,眺望窗外,天穹暮色将落,四方静谧的出奇。
霜居多年的花信少妇,换上一身兰底梅花刺绣的马面裙,一头秀郁葱葱的青丝以一根碧玉发簪绾起云髻,那张秀美、淑宁的脸蛋儿,两腮以及唇上似擦着一层澹澹的胭脂水粉,澹不可察。
今日贾兰倒是不在,而是李纨单独设宴邀请着贾珩。
忽而,夏日凉风乍起,徐徐吹动窗扉一侧的帷幔,屋内兽纹熏笼之中,香料混合着冰绡燃起的几缕青烟鸟鸟升起,孤寂以及寂寞,好像也随着暮色的垂下、暑热之气的褪去、香气的缭绕……如潮水一般包裹、湮没了花信少妇的身心。
这时,一只绣花鞋跨过门槛,进入室内的碧月,出言将李纨从默然发呆中唤醒,说道:“奶奶,珩大爷过来了。”
李纨闻言,神思回转,连忙盈盈起得身来,只是还未绕过屏风,秀丽的黛眉之下的美眸动了动,却见一个青衫直裰、头戴蓝色方巾的少年,已然举步而入。
贾珩进入厢房中,抬眸看向端庄而立的李纨。
这位出身金陵名宦之家的花信少妇,品貌端丽、周正,一袭兰色衣裙装饰素雅秀美,丝毫不见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浮艳。
细观之下,婉丽眉眼之间,颇有几分难以言说且又不易捕捉的惆怅。
贾珩声音平静带着几分自然,说道:“珠大嫂,一向可好?”
毕竟瓜田李下,如果不是因为贾兰,其实他不大想赴着李纨的邀约。
如果按照原着,李纨居住在一树杏花喷火彤彤的稻香村,于酒醉之时又伸手摸着平儿腰间的钥匙……可以想见,这种长期守寡的生活,让少妇的性情颇为压抑。“珩兄弟,你来了?”见着那身形挺拔俊朗,似逆着霞光的少年,李纨素雅玉容上现出欣喜之色,唤了一声。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珠大嫂盛情相邀,不好爽约不至。”
李纨闻言,出言邀着贾珩落座,丫鬟奉上香茗,茶盅香气随着腾腾热气洋溢而散。
李纨整理着言辞,轻柔说道:“珩兄弟,兰哥儿的学业,还需得你多费心才是。”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轻声说道:“兰哥儿是族里的读书种子,纵然没有珠大嫂相托,我也会好好照料于他的。”
说着,看了一眼李纨身侧,笑道:“怎么,兰哥儿今天不在?”
李纨柔声说道:“今天学堂里还有课业,就没有回来。”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
而后,在李纨相引之下,在餐桌之畔落座下来,这时,丫鬟准备着一盆清水,伺候着贾珩洗手。
在“哗啦啦”声中,李纨看向那渊渟岳峙的少年,抿了抿莹润的唇瓣,柔声道:“兰哥儿学业上的事儿,还要劳烦珩兄弟帮着拿着主意。”
贾珩拿过毛巾,轻轻擦着手,看向李纨,说道:“珠大嫂,先前凤嫂子也和我说过,之前也和嫂子提及过,兰哥儿年岁还小,嫂子不能操之过急,根基扎实,厚积薄发,犹为不晚。”
李纨闻言,素雅玉容默然了下,问道:“我想着能兰哥儿早些学一些,也能好一些。”
贾珩轻声道:“纵然早早进学,成为秀才,但举人、进士之试,难之又难,如是再有挫折,难免对小孩,嫂子也读过小时了了,大时未佳的例子,这就是因为揠苗助长。”
为了保护、磨砺神童,甚至还有在乡试中故意黜落,比如张白圭。
见李纨蹙眉凝思,映着灯火的秀丽脸蛋儿分明见着思索,贾珩又叙说道:“如是为了功名,光宗耀祖,他纵是不以科举出仕,我将来也能保他有个出身。”
“珩兄弟,兰哥儿生来秉性文弱,不适前往两军阵前从军习武,我还是希望他能以举业出仕。”李纨柔声道。
那等封爵虽然体面尊荣,但都是冒着生命之险,那碗富贵饭并不好吃。
贾珩轻声道:“肯定不会让他从军习武,依然是做着文官,当然我的意思还是不要着急,我知道先前珠大嫂在家平时没少教他。”
李纨基本就是鸡娃狂魔。
李纨玉容微顿,纤纤玉手在袖笼中轻轻折了折手中的手帕,似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但现在也有些教不住了,珩兄弟看是不是再请一个好老师?”
贾珩道:“那我回头给学堂里的讲郎说说,挑个道德学问都好的老师,好好教导兰哥儿。”
“珩兄弟,我原是这个意思。“李纨见贾珩爽快答应下来,目中带着几分喜色,邀请道:“珩兄弟,只顾说话了,先用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拿起快子。
李纨则是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给贾珩递过一杯,旋即举起酒盅,抬眸看向那少年,道:“珩兄弟,兰哥儿学业上的事儿,不少烦劳,我敬你一杯。”
“珠嫂子客气了。”贾珩拿起酒盅,与李纨碰了一杯,饮下酒水,开口问道:“珠大嫂的父亲现在金陵?”“父亲现在金陵休养。”李纨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喝酒上脸之故,一张温婉妍美的脸颊,就有些红扑扑的。
贾珩放下酒盅,问道:“珠嫂子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
总不能让吃饭冷场,只能他多说一些话。
“原是有一个兄长,举人出身,在南省户部做主事。”李纨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珠大嫂有几年没去金陵归宁了吧。”
李纨看向对面面容清隽的少年,低声道:“自先夫去世之后,就再未离开过京城,一来路途遥远,道路不靖,二来兰儿还小,去不了金陵,婆婆还有老太太都不放心。”
说着最后,声音低沉,神色暗然。
贾珩一时默然,他原本是随口问着,不想竟然触动了李纨的伤心事,倒显得他有意如此,乘虚而入了。
“等兰哥儿大一些,嫂子可以带着兰哥儿回去看看。”贾珩低声说道。
李纨似被挑起了伤心事,又提起酒壶,给自己斟着一杯,面色愁闷地喝了一口,酒入喉中,愁上眉头,芳心苦涩。
贾珩道:“嫂子不必自苦,凡事总是要宽处想才是。”
“兰哥儿一晃也这般大了,如是他来日学有所成,于举业一道有所进益,我也算对得起他的父亲了。”李纨看向对面的少年,忽而感慨了一句,然后又去提着酒壶,想要给贾珩斟酒。
贾珩却拿住酒壶,看向面颊微红,秀眉之下,美眸流波的花信少妇,低声说道:“珠大嫂子,不能这般干喝着,容易伤身,吃些菜才是。”
李纨抬起晶莹流波的美眸,看向那少年,低声道:“我平时不大饮酒,今日与珩兄弟这般饮上几杯,倒也无妨,我这儿原也不大有人来。”
贾珩轻声道:“珠大嫂这些年,一个人也不容易。”
说着,面色凝了凝,忽而觉得这话实在不妥,霜居寡妇好像……不能听这话。
李纨闻言,玉容微顿,如遭雷殛,芳心一颤,凝睇而望,低声说道:“珩兄弟……”
这些年真的不容易,可谁又知道她的不容易呢?
贾珩默然片刻,只得顺着方才的话头安慰道:“世事无常,嫂子还是要往宽处想,幸在兰哥儿乖巧伶俐,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嫂子平常也可在府中与凤嫂子还有可卿多走动走动,也不要总是一直在屋里待着,闷久了容易心生郁郁。”
李纨听着少年略显“琐碎”的叮嘱,心底涌起丝丝暖流,目光恍忽,鼻头微微泛起酸意。
压下心头的酸涩情绪,秀美玉容现着浅浅笑意:“兰哥儿是懂事一些,前天,珩兄弟送了兰哥儿一套笔墨纸砚,他回来还给我说呢,说他珩叔对他器重,将来要好好读书,报答他珩叔呢。”
贾珩笑了笑道:“也是兰哥儿他上进,我看重他一些,倒不是为了什么报答,咱们族里是武勋起家,好不容易出一个读书种子,可要好好保护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