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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 第748节

  永宁伯不仅在兵事上话事权渐重,还有插手地方民政的倾向,而其本人又为军机大臣,待回京之后,其与之身后的军机处,将来会大肆侵夺内阁职权。
  必须压一压!
  就连内阁次辅韩癀也对此事予以默认,既不出手,也袖手旁观。
  因为贾珩的手伸的太长了,在河南的种种做法,通过河南官员向京都齐浙两党官员的书信往来,都被一一披露出来。
  又是兴修河堤,又是整顿吏治,又是打击士绅……在韩癀等一些“有识之士”眼中,都见着四个字,躁厉、狠辣。
  这样的武勋执政中枢,不说军政大权集于一人,就说这般施政躁切,那天下也要被搞的大乱。
  如果只是单纯的武勋,那么韩癀等浙党为了驱逐齐党,还能暂且与其合作,容忍一时,但现在的贾珩,已有向民政渗透的架势,再结合崇平帝对贾珩的信任。
  将来会不会出现内阁被架空,齐浙两党全部俯首听命的趋势?
  无论如何都要先压一压,等挫其锐气后,再以浙党与其结盟,借助其武勇将略克定东虏。
  因为不能和贾珩直接冲突,那么现在就成了避其锋芒,迂回攻讦。
  说白了,就是不直接冲突,因为直接冲突也没用,身在内阁的三位阁臣知道,天子完全不看科道弹劾贾子玉的奏疏。
  那么就只剩一个选项。
  反向加速,过度执行,放大问题,然后最后出了大问题,锅就让贾珩来背,那样在天下造成一种“彼武勋也,年少识浅,不通政事”的印象。
  如此一来,彻底将贾珩的政治触角限制在领兵、打仗的将帅角色定位,这样最多容忍个十年,纵然东虏平定,武勋也会渐渐退居政治中心。
  说白了,我承认你在兵事上的话语权,但政务上,你外行指导内行,肆意作为,惹得上下乱成一团。
  这种共识,几乎没有人叙说,但却在齐浙两党之间,达成一种惊人的默契。
  压一压,压回京城,压回军机处,压回武勋该有的位置!
  而当年崇平帝手下的四川总督高仲平就是被这般压制下去,其人上马管军,下马牧民,也差不多是全才,但一镇四川就是镇几年,中枢不得进。
  当然也有四川这样的关中大后方,确实需得一位崇平帝的亲信重臣镇守的缘故,而文官对仅仅是举人出身的高仲平,排斥也有一部分原因。
  而文官官僚集团的强大在于,如果形成了反向加速的默契,纵然是皇帝都无法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官僚集团。
  现在的大汉朝堂虽然没有这个趋势,但也有一些苗头,从诸省大修水利,再到请求蠲免钱粮……就是一次文官集团的反扑。
  崇平帝目光深深,转而看向三位阁臣,面色默然,道:“诸省不少府县报灾,今年预计少收多少粮米?”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毫无表情,说道:“北地诸省今年夏粮都要酌情减免,老臣与户部经过计核,比之去年大约少收四成,国库只怕难以为继,臣请内务府拨付五百万两,等丰年再由户部向内务府偿还。”
  简言之,北方受灾严重,米粮泰半酌情减免,那么国库开支怎么办?只能向内务府索取。
  这是很自然而然的逻辑。
  而且内务府这几年财力颇为丰沛,因为贾珩抄检了不少官员家财,忠顺王、三河帮等,先前拨付了一百万两银子给贾珩修堤,这一幕幕自然落在朝臣的眼中,这也是促使文官集团达成某种共识的缘由之一。
  崇平帝面色阴郁,沉声道:“自永宁伯整军以来,京营兵马的粮饷都由内务府统筹一半,优先拨付,内务府如今也没有多少银子,京营兵马,关于社稷安危,要优先实兵实饷。”
  当初,贾珩直接寻到崇平帝,崇平帝就从内务府统筹了一半给京营。
  而河南之乱的平定结果也证明,京营练兵成果显着,可堪大用。
  此言一出,下方众臣,如刑部尚书赵默,面色阴郁了几分。
  国家拨付京营军兵粮饷,不走户部向兵部支取,经制大坏矣!
  韩癀拱手道:“臣以为圣上所言甚是,京营在河南奏响捷音,实兵实饷,裁弱补强,大汉军力可复。”
  在京营此事上,满朝文武都认可贾子玉的将略,但既然酬其功爵,这件事儿,随着时间过去总会渐渐澹化。
  哪怕立了多少功劳,武将就只能是武将,洛阳投闲置散的武勋,阳武侯、定远侯等人,还少了?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假军报的事儿,令崇平帝吐了一口血,丢了大脸,也不会在短期内形成根深蒂固的思想钢印,随着时间也会渐渐澹化功绩的重要性。
  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
  人性大多是健忘而善变的,明太祖大肆屠戮开国功臣的时候,也是一边流泪,一边大开杀戒。
  同样,哪怕是拯救了全人类,人类不感谢罗辑!
  杨国昌面无表情,心头无喜无悲。
  崇平帝皱了皱眉,问道:“可否向江南藩库支取?去岁可有结余?”
  赵默却是眉头紧皱,又要加税江南,难道天子就不怕江南激起民变?
  杨国昌迟疑说道:“圣上,江南地区虽无旱灾,但南京户部方面今年递疏,南京方面官衙开销靡费甚巨,今年的漕粮恐怕要减少一百万石。”
  漕粮运北,每年要将四百五十万石漕粮运抵长安以及北平,供应九边大军以及神京的勋贵,江南比前明时期还要多五十万石,此事一直为江南士林还有在南京定居的致仕官员抨击。
  事实上,内务府每年都要花银子从南方购粮,运抵京师,发放京中官员以及京营大军禄米。
  崇平帝面色冷硬,沉声道:“此事,朕前日看到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的奏疏,漕粮一石都不能少,让南京户部自己想法子。”
  江南年年上疏诉苦,已经成为大汉日常,而杨国昌这时候报上来,还是为了方便要钱。
  “江南盐税久拖不决,整顿事务停滞不前,齐昆既已南下,为何还迟迟不见动静?”不等杨国昌诉苦,崇平帝沉声说道。
  杨国昌心头一凛,连忙说道:“圣上,盐务积弊日深,非短期可定,这些时日,南京户部重新竞价拍卖盐引,还未有结果。”
  齐昆至江南整顿盐务,一下子陷入江南官场错综复杂的泥沼中,迟迟打开不了局面,现在打算在南京户部核销的盐引上做文章。
  崇平帝听着一个个坏消息,原本的好心情,一时间变得糟糕至极。
  户部除了要钱,还是要钱!
  如非河南嵩县发现一处金矿,内务府都快要被这样慢慢掏空,等内务府也没钱的时候,怎么办?
  如果当初不是去岁到今年陆陆续续抄没浮财,内务府这些年同样入不敷出。
  崇平帝将冷峻目光盘桓在不远处的吏部尚书韩癀,问道:“韩阁老,你怎么看?”
  韩癀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钱粮一事,自来由户部筹划,臣想来左右也不过开源节流四字,开源之事,微臣不知,但节流还能提及一二,如今京营裁汰老弱已毕,而九边之军数量庞大,空额吃饷之事普遍,今当裁汰老弱,清查空额,如今两位军机赴北查边,已有数月,也当拿出整顿边军的章程,此外,就是整肃贪腐,京察正在进行,而地方大计也递送上来,刷新吏治有望。”
  崇平帝面色沉静,道:“前日南安郡王和保龄侯已递送至军机处上疏,宁夏、固原几镇,多已清查空额。”
  随着南安郡王之女嫁给魏王,南安郡王也开始忠于王事起来,以其威望,查察两镇军兵实额,追缴历年贪墨三成,处置了几个军将,杀鸡儆猴,倒也做出一些成效。
  与此同时,北静王也在大同、太原等军镇也开始清查空额,只是北静王这边儿不大顺利。
  “地方官员贪酷之事,朕已经让都察院派遣官员前往地方巡视,查察不法,整饬贪腐,就先从山西开始,凡贪赃枉法者,先行抄家,一体拿问。”崇平帝又叙道,然后看向许庐道:“许卿,此事你要上心。”
  随着内务府、国库因抄家补血几次,抄家已经渐渐成为崇平一朝的先行操作。
  许庐面色谨肃,拱手道:“微臣遵旨。”
  最近朝堂的风向果然颇为诡异,只怕还是与贾子玉有关。
  崇平帝冷声说道:“至于户部粮税,先完夏税,如有缺额,再由内务府拨银给户部购粮,贾子玉刚刚在洛阳之嵩县发现一处金矿,探明藏金百万两。”
  韩癀、赵默:“……”
  杨国昌:“???”
  百万两黄金?
  小儿在河南发现的?
  百万两黄金,如按照一比十的兑换比例,就是价值千万两白银的矿藏,纵然减免北方诸省一年赋税都没有什么问题。
  嗯,也不能这般算。
  开凿金矿,一年肯定开凿不完,可能陆续开凿十几年,但一年哪怕开凿七八万两,也是近百万两白银。
  只可惜是内务府主持开矿,而非工部和户部……
  对内务府的与“民”争利,文官自然颇有微词,但这是太祖一朝的祖制,前明同样用有矿监,为宫中敛财,也就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崇祯实诚……听了文臣的忽悠。
  于是,内务府就这般一直存在下来,并源源不断为皇室输血。
  可以说,陈汉比之明末能撑到现在,内务府要占很大一部分功劳,时不时可以输血,而忠顺王虽然贪婪成性,但敛财也是有功的,收天下河泽矿石之利以馈财用。
  韩癀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这贾子玉莫非有着天卷,督抚河南不及两月,就寻找到一座金矿?
  这……照这般势头,只怕有些压不住。
  赵默心头同样震惊莫名,生出与韩癀一般无二的想法。
  不过,压不住也要压!
  矿藏之类东西,可一不可二,能找到一个,还能找到一堆不成?
  就在几位阁臣眉头紧皱,思索不定之时,崇平帝说道:“另外在新安县等地,寻到储量丰富的石炭矿,子玉上疏所言,可许工部成立煤炭司,开凿矿藏,以为百姓日常取暖做饭所需,此外,贾子玉另外一封奏疏中提及,太仓以及河南府藩库尚有粮米二百四十万石,河南今岁虽同样遭了旱灾,但应不用由中枢从巴蜀解运粮米,同时,河南可提前交卸今年夏税六十万石解送给户部应急,以完夏税,再送四十万石解送兵部,以输山西等地军镇禄米。”
  贾珩一共上了两封奏疏,一封是诉说矿务,一封是诉说农事。
  赵默眉头紧皱,脸色变了变,阴结如冰。
  石炭矿而已,山西等地到处都是。
  杨国昌心神剧震,已经心头说不出话来,将到了嘴边儿的“矿藏所得之利,是否由户部……”给咽了回去。
  至于河南洛阳的太仓还有粮米,此事朝堂百官无不知晓。
  当初贾珩追缴了卫郑两藩的三百五十万石粮米,加上原本的四十五万石粮米,几有四百万石。
  后来大军出征河南都是用的是太仓粮食,没有再向朝廷要一粒米,而后续的安抚、修堤也多是用米粮以工代赈。
  按一个士卒每月四斗五升粮,马匹每天三升精料,一束干草,加上路上转运,近万大军每月消耗粮草三万石。
  八万大军每月消耗米粮二十四万石,如今平叛一个多月,加上抚恤赈济灾民,大致消耗了近三十五万石。
  之后就是给参加徭役的百姓本人在河道上管吃,而家里发以米粮聘用,维持湖口,以渡旱灾。
  正是因为有着米粮,才能让贾珩在河南没有后顾之忧地大刀阔斧役使民力,甚至因为以米粮赈济,活命无数,在百姓中反而民声斐然。
  崇平帝道:“贾子玉所上密奏中提及一种名为番薯的作物,亩产数十石,要在河南推广,同时思及北地旱灾严重,建言朕在北方诸省推广种植番薯。”
  此言一出,三位阁臣都是面面相觑,心头震惊不已。
  在场几人都曾在地方为父母官儿,深知农事,谷麦也不过一亩几石的产量。
  番薯,亩产数十石,这怎么可能?
  这永宁伯兴修河堤还好说,现在更是说番薯亩产可收获数十石,难道是谄媚于上,信口开河?
  但是思量片刻,也没有人出言质疑,因为,几人心头既知天子不喜,那么就是等贾珩说的越多,将来错的就越多。
  杨国昌面色倏变,苍老目光中见着惊疑之色,拱手说道:“圣上,此事可否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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