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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 第661节

  方才,在崇平帝提及汜水关之事时,这位许大人是少有的几位面无异色,不为所动的官员。
  许庐皱了皱眉,朗声道:“圣上,臣以为龚延明虽有罪,但罪不至下狱,纵是下狱,也当以他罪责问,而非风言奏事。”
  御史原有风闻奏事之权,说白了,就是随意弹劾,许庐先前劝着几位弹劾贾珩的御史,如今又规劝着崇平帝。
  “妄议军机,妖言惑众,难道不是罪名?”崇平帝沉声打断着,又道:“如说因言而罪,军机大臣贾珩只是对局势推演,龚延明以其言而罗织罪名,大造诛心之论,因私隙而害军务,难道不该罪之?”
  说着,勐然将一双冷眸看向杨国昌,勐然问道:“杨阁老,你以为如何?”
  杨国昌此刻心头一惊,后背几乎被汗水湿透,情知是在敲打着自己,苍声道:“圣上,老臣以为徇常例,言官若有攀诬,或贬或流。”
  这其实也是常例,皇帝贬谪御史比如贬到某个偏远地方做知县,再低微一些,可能是做教谕等低品官,再狠一些是某个地方做驿丞。
  崇平帝闻听此言,这才收回具有压迫性的实质目光,转而问向赵默,道:“赵卿为刑部尚书,以为杨卿此言然否?”
  此刻,赵默面色顿了顿,心头同样一凛,迟疑片刻,拱手道:“臣以为杨阁老所言在理。”
  崇平帝说完,看了一眼韩癀,却没有去问,而是道:“杨卿,赵卿,拟旨,将云南道御史龚延明,廷杖四十,谪戍广西,永不叙用。”
  此言一出,杨国昌心头一凉。
  谪戍广西,永不叙用。
  韩癀面色微变,心头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说方才怎么不问他,原本这种事儿就不好说,因为容易得罪科道清流。
  而天子偏偏以杨国昌和赵默两位曾攻讦过贾子玉的阁臣拟旨。
  这是……杀人还要诛心!
  只是,六科会不会起了逆反心理,再行封驳呢?
  韩癀心头不由生出一股隐忧。
  “臣遵旨。”杨国昌和赵默面色难看,拱手应是。
  崇平帝转而看向左都御史许庐,问道:“许卿,都察院要借此次京察,整肃吏治,纠弹不法。”
  许庐拱手道:“圣上,微臣已对都察院御史功绩考核而毕,相关应贬谪名单条目,俱陈奏疏,龚延明原在被贬之列。”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许卿,这倒是和朕想在一块儿了。”
  许庐面色一整,拱手道:“据微臣最近查知,云南道御史龚延明与几位御史,原有贪赃枉法等受贿罪行,如按汉律当罢官流放,臣以为可集三法司断谳,以律令而断一干御史罪行。”
  其实,这仍是在劝谏崇平帝,甚至有几分刚而犯上的意味。
  因为拂了崇平帝的面子,但其实维护的是堂皇律法和崇平帝的威信,也不是在救龚延明,而是要名正言顺地拿捕、断谳,真正使其不得翻身!
  某种程度上侧面维护着贾珩的声名,不至沦落到佞幸之臣的地步。
  因为言官原就风言奏事,在场的哪个阁臣,没有被骂的狗血淋头?有的置之一笑,有的会在别的事情上报复,但少有天子亲自下场,因为上了某个奏疏,重惩某个御史。
  这是权阉、权臣才会做的事儿,比如刘瑾、严嵩。
  韩癀面色微肃,心头松了一口气,科道言官因贪赃枉法而坐罪免官,如是一来,科道警然,由此人司掌宪司,他心悦诚服。
  赵默同样偷偷瞥了一眼许庐。
  许德清,正人也,这是维护了他们这些阁臣的体面。
  杨国昌心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崇平帝面色变幻,压下心头的一丝复杂,默然片刻,转眸看向杨国昌和赵默,道:“杨卿、赵卿,待下朝后,由都察院汇总龚延明罪名,详查其罪,严惩不贷!”
  贪赃受贿是比因言获罪好听,否则就是为这些御史扬名,不定某天又晃荡回朝堂,永不叙用,有时候也不好使。
  前明,“徐阶小人,永不叙用”的故事,可谓前车之鉴,而贪赃受贿、降罪严惩,这就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地。
  许庐见天子退步,拱手深深一拜,道:“圣上圣明。”
  天子还是他心中愿意效忠的雍王,那怕对贾子玉宠幸尤甚,也不至败坏法度。
  第568章 凤姐:这赏赐一拨又一拨的,都把人弄糊涂了
  大明宫,含元殿
  随着崇平帝首肯了许庐的提议,关于科道清流的整饬算是告一段落,而后又议着北平的疆务,最终分派了任务,由内阁会同军机处对在北疆戍守的李瓒予以军需供应。
  待议事而毕,崇平帝先让领了旨意的内阁以及都察院的许庐等人离了殿中,而后看向军机处的几人,目光落在一等子柳芳和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身上。
  “柳卿。”崇平帝忽而开口问道。
  柳芳拱手道:“臣在。”
  崇平帝沉吟道:“北平府的难处,内阁方才都议着,你也听到了,如今北平帅司在军需粮秣、兵甲器械上多有贵乏,朕决议派柳卿你为督办钦使,前往北平府,全权负责督办军需粮秣支应事宜。”
  对柳芳职位的调整,毕竟没有什么大的过失,就不能操之过急,如今先行从军机处打发出去派到北平,趁机除前军都督同知之职,然后逐渐夺其军机司员之职。
  军机处,原就该有进有出。
  柳芳闻言一愣,心头大急,连忙拱手道:“圣上,王爷赴北查边,不在前军都督府,军府事务繁多,臣还需坐镇前军都督府,处置兵务,只怕去不得北方。”
  为了防止被崇平帝认为是怯战,柳芳道:“等王爷从北方查边过来,微臣再前往北疆。”
  “方才柳卿不是说要去河南驰援?如何五军都督府事务又繁忙的脱不开身?”崇平帝皱了皱眉,面色澹漠,平静的目光落在柳芳身上。
  柳芳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天子对他果然“出手”了,尽管这次没有除爵夺官,可远远打发到北平府输送粮秣,这种差事,一旦有了差池,很容易就会获罪。
  他可不是王子腾,他向来兢兢业业,并无错漏,天子何苛待至斯?
  崇平帝将具有压迫性的目光收回,声音温和几分,说道:“柳卿为将门之后,智勇兼备,转运输送军需粮秣,可保万无一失,此事关乎北疆将校筹略,这军机处中,唯有柳卿戎马多年,老成持重,现在北疆防务,百事待举,亟需柳卿这样的国家干才驰援督办粮饷输送事宜,至于五军都督府的兵务,现有军机处和兵部等一众臣工共同处置,也不会耽搁大事,柳卿,不要推辞了。”
  见天子话说到这份儿上,柳芳自不敢拒绝,唯恐激怒天子,面色一整,拱手道:“微臣遵旨。”
  但心头却生出一股憋屈和窝囊,他这是被“贬戍”了,从中枢到地方,而且前军都督同知职位虽然没有说,但大概率也会被拿掉。
  都是那个贾珩小儿!
  此刻,见柳芳被“逐出”军机处,前军都督佥事石光珠、后军都督佥事侯孝康、威远将军马尚等人,脸色都不好看。
  至于西宁郡王之子金孝昱,那张俊朗的面容,几是面凝冷霜,阴沉如水。
  天子这是在为前日之事“秋后算账”,还是在给那位贾子玉出气?
  估计兼而有之!
  他是不知道那小儿究竟有何能为,不就是撞大运地料中了河南局势,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
  至于这所谓首战告捷,呵呵,区区贼寇而已,乌合之众,贾珩小儿竟领了八万步骑,大动干戈,糜费粮秣,如是他领兵戡乱,只需三千精骑,就足以扫平河南之乱!
  东平郡王之子穆胜,眉头紧皱,须臾,缓缓舒展开来,心头叹了一口气。
  史鼎见得这一幕,细眉下的目光闪了闪,暗暗摇头。
  如今贾家和其他四王五公,不管是因为镇国公牛继宗,还是因为西宁郡王、理国公,已有几分势如水火的意味,他们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史家也难以独善其身。
  不过说来,镇国公家被除爵,其他五家国公府,也就理国公柳芳的仇怨化解不开。
  施杰以及兵部的几位军机,则是冷眼旁观武勋内部的争斗。
  崇平帝将柳芳、石光珠、侯孝康等人的脸色变幻收入眼底,心头冷哂,面上不动分毫。
  现在柳芳已被赶出军机处,至于西宁郡王世子,反而有些难办,原本将选进军机处,就是用来安抚西宁郡王之心,需得再思量思量。
  念及此处,崇平帝也不再留着几人,目光掠过众臣,道:“军务繁多,诸卿都下去忙着吧。”
  “臣等告退。”
  众臣闻言,都纷纷拱手告辞离去。
  柳芳与金孝昱等人一路心情沉重地出了宫苑,脸色阴沉。
  石光珠叹了一口气,对柳芳宽慰道:“柳世兄不必沮丧,督办粮饷,保障大军粮秣馈给无忧,将来叙功之日,仍有封爵受赏之日。”
  柳芳愤然道:“这般好的差事,怎么不让那小儿去做?”
  他方才是一点儿怨怼都不敢有,但心头憋屈、窝火。
  金孝昱冷声道:“他是陛下的宠臣,说不得将来还有可能成为女婿,哪里舍得做这些苦差事?”
  “贤弟,慎言。”三等威远将军马尚凝了凝眉,低声说道:“这等天家之事,如何敢拿出来说嘴。”
  “不是我说,宫里宫外都有一些传闻,咱就不说那位咸宁公主常常去军机处看他了,就说现在更是不顾男女之别,一路跟到了洛阳,我倒是纳闷儿,将来这姓贾的还能休了那工部侍郎秦业的女儿,再另娶公主,真到那时,攀龙附凤,休妻另娶,就好看了。”金孝昱冷哼一声,冷笑说道。
  他父亲是西宁郡王,世镇西北,纵是被天子听到一言半语,又能如何?
  众人都面面相觑。
  穆胜摇了摇头,对于几人的纷纷议论。看向从朱红宫门中缓缓行来的忠靖侯史鼎,唤道:“世伯。”
  史鼎笑了笑,道:“穆侄子,这都晌午了,一同去喝几杯。”
  看了一眼几人,客气邀请道:“几位,嘉和坊新开了一家酒楼,红烧狮子头烧的还不错,不若去小酌几杯?”
  侯孝康客气道:“世伯,小侄还要回都督府理事,恕不能前往了。”
  “那可真是不巧了。”史鼎抱憾说着,继而冲几人笑了笑,道:“那先行别过,等军机处再见。”
  说着,从不远处的僮仆中接过马缰绳,然后转眸看向东平郡王之子穆胜,问道:“穆贤侄,咱们走吧?”
  穆胜点了点头,笑着答应下来。
  二人说话间,柳芳等人分道扬镳。
  望着两人离去背影,柳芳冷哼一声,说道:“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分明是恨屋及乌,连史家以及东平郡王之子穆胜也恨上了。侯孝康轻蔑一笑,说道:“这贾珩原为庶出,如今以裙带幸进,荣宁两府现在几乎是他一人说了算,史家也没什么办法,也只能看他的脸色,谁让宫里对他言听计从,至于东平郡王,原就和贾家祖上相交密切,这穆二郎只是嫡次子,还不是世子,如果想要建功立业,只怕还离不得那位领着京营大军的贾子玉。”
  三等威远将军马尚摇了摇头,说道:“侯兄所言甚是,自西府的赦世伯牵连到贩私走私桉,被削爵流放,荣宁两府完全唯贾子玉马首是瞻,况且前不久还帮着荣府的二老爷谋了四品官,荣宁两府更为和睦,而贾史两家终究是姻亲,常言道,疏不间亲。”
  侯孝康冷笑道:“如今贾珩势大,就连史侯入军机处也是他举荐,自不与其中,倒也属人之常情。”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去吃酒,给柳兄送行。”一等镇军将军石光珠朗声说道。
  众人也不再提及方才之事,围拢着柳芳,吃酒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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