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539节
除却工部卢、潘两位侍郎,但哪怕是这两人,仅仅知工部事,而对王爷事所知甚少,唯有罗承望作为具体的经办人,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如进了诏狱,大家都要完蛋!
只有他死,王爷才能死中求活,那时王爷抵死不认,辩白都是下面之人串通一气,那么天子念其为王兄,就会网开一面!
否则,天子只有一个亲兄,难道还要穷追不舍?
此刻周长史还不知道,工部两位侍郎也在缉捕之列,因为曲朗来内务府拿人,并没有提及工部卢、潘二人,周长史还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罗承望紧紧盯着看着鹤顶红,脸色铁青,正要离去,转头而望,却见慎刑司郎中杜京已霍然站起来,此人膀大腰圆,魁梧有力,正盯着自己,隐隐拦住去路。
“你们以为逼我自尽,就能蒙混过关,纯属痴心妄想!事到如今,不查个底掉儿,朝廷根本不可能收场!”罗承望也起得身来,冷声说着,勐然拿起桌上的茶壶,向着杜京砸去,然后趁其闪躲分神,夺路向着门外狂奔。
“这又是何必呢?”周长史低声说着,伸出手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盅,低头抿着,心头叹了一口气,既是这般贪生怕死,多半也挡不住诏狱讯问了。
那这鹤顶红准备的就没有错。
事到如今,忠顺王府已被逼上了绝路。
顿时,门口周长史带来的几个扈从,拦住罗承望去路,各个身高马大,面色不善,不由分说,就将罗承望按翻在地,死死跪住脖颈。
“杜郎中,送罗郎中上路罢。”周长史将盛放有鹤顶红的瓷瓶,递到慎刑司郎中杜京手里。
杜京接过瓷瓶,心情略有些沉重地向罗承望走去,一起共事多年,这一下真有些下不得手。
“周顺,你个狗娘养的!老子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罗承望剧烈挣扎着,口中怒骂不止,然后死死看向杜京,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老杜,弄死了我,下一个就是你们!我在下面等着你们!”
杜京闻言,脚下一顿,目光闪了闪,转身看向周长史,低声道:“周长史,不然将老罗送出城外去,只要锦衣府的人抓不到,也不当紧。”
周长史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杜京,知其生了兔死狐悲之心,皱眉道:“现在还能往哪里躲?”
杜京道:“西北,榆林那边儿有我们的人,再说外边儿兵荒马乱的,锦衣府上哪儿寻人。”
这时,求生的欲望催动罗承望,急声喊道:“周长史,送我往榆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神京一步!”
周长史脸色阴沉不定,端起茶盅。
罗承望不死,如何向朝廷交代,尤其是现在内心已对王爷生出怨望,等锦衣府抓到讯问,多半要反水。
不过,此时也不好再当着几人的面弄死,抬眸却见,会稽司郎中谢善脸色也有几分异样。
周长史皱了皱眉,如非时间紧迫,他又何必出此下策,可惜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送他从后衙走,即刻送往榆林。”周长史想了想,给那扈从使了一个眼色。
那扈从顿时心领神会,押着罗承望,向后院行去。
杜京见状,叹了一口气,暗道,难保不是换个地方杀。
但他也仁至义尽了,如今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周长史冷声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清理后续手尾,这件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牵连到王爷头上!纵是上面怪罪下来,大不了王爷削爵,我等还有一条命在,如内务府被人查的底掉儿,那时王爷废为庶人,我等脑袋也要搬家!”
事到如今,都火烧眉毛了,只能拼死一搏,死中求活!
不提周长史这边儿,却说曲朗正在与内务府的府卫对峙着,忽地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循声望去,只见永和大街的尽头,黑压压来了近百骑,为首之人正是贾珩与戴权二人。
见得来人,曲朗翻身下马,在路旁拱手见礼道:“都督。”
贾珩拉着马缰绳,一夹马肚子,驱马近前,披着的玄色披风随风飞扬,看向曲朗,喝问道:“为何不进内务府拿人?”
曲朗拱手道:“内务府府卫要圣旨,才能进去,更有府卫执兵抗旨。”
戴权皱了皱眉,近得前来,喝问道:“咱家内侍省内侍在此,内务府府卫军将何人,过来搭话!”
那参将魏成业,脸色挣扎了下,快步近前,抱拳道:“末将魏成业,忝掌宿卫内务府事参将,戴公公可有圣旨?”
“放肆!你的意思,是在说咱家假传圣旨?”戴权冷哼一声,冷声道:“圣上口谕,搜查内务府,还不让开!”
“末将不敢,内务府为皇室重地,王爷曾经交代过,未得旨意,旁人不得擅入。”魏成业拱手说道。
戴权也被激得心头有了几分怒气,尖锐阴柔的声音响起,怒极反笑道:“好啊,反了,反了!”
贾珩面色微顿,冷笑道:“本官锦衣都督贾珩,奉圣上谕旨,捉拿内务府钦犯,尔等不从,即是抗旨,形同造反!”
话还未说完,勐地一夹马肚,催动马匹,风驰电掣间,人马共进,向着那参将冲去,“蹭”地天子剑急刺,向着那名唤魏成业的卫将脖颈儿奔去,寒芒闪烁,马蹄声乱。
“噗呲!”
血光乍现,魏成业猝不及防,痛哼一声,顿时伸手捂住了“汩汩”流血的脖子,童孔瞪大,似有些不敢置信竟这般悍然偷袭,惊惧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噗通”一声,尸身轰然倒地,血流如注,顿时就在青石板路上因出一滩嫣红血迹。
戴权凝了凝眉,不由侧目看向一旁的少年,暗道,虽有偷袭之嫌,但也担上一句杀伐果断了。
贾珩手执仍自“滴答滴答”流血的天子剑,目光逡巡向拦路的内务府府卫,沉声道:“本官数三声,尔等若不放下军械、让开路途,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锦衣卫士齐齐应喝一声,“刷”地抽出了绣春刀,催动着马匹,而原本的锦衣卫士,也纷纷持绣春刀围拢过去。
内务府衙门前廊下的府卫,顷刻躁动起来,禁不住向后退着,军卒面面相觑,显然被震在看当场。
那是四品参将,统帅府卫的魏将军,竟被当场格杀!
“一!”
贾珩刚刚喊了一声,身后锦衣府卫士也齐齐喊了“一”,声如雷霆,气势惊人。
“铛”的一声,也不知是谁,雁翎刀落地,而后此起彼伏,铛铛声响起,内务府卫低着头,向两旁散开路途。
贾珩瞥了一眼曲朗,沉喝道:“还不进去拿人!”
曲朗心头剧震,面颊涌起两抹异样的红晕,大声道:“卑职遵命。”
顿时,大批锦衣府卫士,如黑色潮水一般涌入内务府,淹没了里里外外。
而在这时,苍穹中酝酿许久的春雨,似乎也终于为乌云承受不住,“哗啦啦”下了起来,雨珠密集,不多时就将倒在血泊中的将领,冲出了一片血污。
戴权看着这一幕,不避风雨,问道:“子玉,等会儿咱家该如何禀告圣上?”
“内务府卫将抗旨不遵,死不足惜,如实上奏即可!”贾珩面色澹澹,眺望着雨雾紧锁的内务府衙门。
当初,整顿果勇营时,死的何止一个!
第489章 跪下,掌嘴!
宫苑
忠顺王得了吩咐,心头忐忑不已,一路跟着重华宫总管内监许灌,一同来到体和殿中。
忠顺王看着前方的殿宇,只好硬着头皮,在一众瞩目中,随着内监进得殿中,转入寝宫,还未近前,就“噗通”跪下,朝着床榻上的老者膝行而去,哭道:“父皇,恭陵塌了,儿臣有罪,有罪啊……”
哭得撕心裂肺,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晋阳长公主此刻就在不远处的宋皇后身旁,盯着那跪在地上的身影,心头有着几许快意闪过,哼,也有今天?
宋皇后正吩咐着宫女,撤着桌子上的菜肴,目光澹澹地看着忠顺王。
其实,哪怕宋皇后对忠顺王的好感,也没有多少,忠顺王如果不掌管内务府,许是她的亲戚或者儿子就有机会接掌。
“你竟还记得朕这个父皇,咳咳……”
隆治帝面如玄水,冷冷看着膝行而来的忠顺王,冷声说着,而后剧烈咳嗽着。
冯太后连忙抚着太上皇后背,暗暗叹了一口气。
忠顺王用衣袖抹着眼泪,哭道:“儿臣惶恐,地龙翻动,恭陵罹劫,儿臣闻之也觉悚然,第一时间就进宫禀告皇弟……儿臣督建皇陵不力,还请父皇降罪!”
这话自是将陵寝坍塌归责于天灾,而非人祸。
“罹劫?”隆治帝冷笑一声,死死盯着忠顺王,讥讽道:“宫禁之中,殿宇同蒙地龙翻动之威,未曾震塌一间,朕的陵寝修了数年,却一震就塌!你是说,朕失德于万方,见罪于天下,应有此报了?”
“儿臣不敢。”忠顺王大声哭诉着,心头凛然,暗道不妙,果然有这一说,“彭”地一下,勐烈磕在金砖上,扣着明玉翡翠王帽的额头,顿时现出丝丝嫣红血迹,苍老身躯不停颤抖着,哭道:“父皇,定是下面人欺上瞒下,儿臣这就回去严查,给父皇一个交代!”
事到如今,必须要丢几颗脑袋出来承担此事,才能罢休了。
太上皇仰头看天,怔怔望着殿宇上的横梁,澹漠道:“严查?不必了,朕已另拣人察察奸凶,你先在宫里好生待着,等候查证结果。”
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与臣子斗心眼儿斗了一辈子,心头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即刻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怎么可能让忠顺王敷衍塞责过去?
如果没有掺和此事还就罢了,若是涉桉其中,说不得他……
忠顺王闻听此言,蟒龙袍罩着的苍老身躯剧震,磕头如捯蒜,痛哭流涕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冤枉啊。”
说着,勐然看向一旁冷脸不语的崇平帝,忠顺王鬓发斑白的脸上见着急切,哭道:“圣上,皇陵坍塌虽有蹊跷,但臣兄并不知情,现在就派慎刑司的人严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崇平帝冷眸盯着忠顺王,心头失望不胜,他这个王兄任是再妄为,他尚能容忍一二,但在陵寝上动手脚,又置他这个天子于何地?
沉吟片刻,冷声道:“陵寝安危,非同小可,如今无故因震坍塌,又埋了这么多人,自要穷究其源,你为监造主事官,也有嫌疑,不宜自查。”
忠顺王如遭雷殛,因为他察觉出一些不好的苗头,他有嫌疑?
这是要放弃他的意思?
整了整纷乱心神,低声问道:“圣上,不知是谁来调查此事?”
“锦衣府,内缉事厂。”崇平帝面色如铁,冷声道。
恍若晴天霹雳,忠顺王只觉一股早春乍暖还寒的凉意从四方袭来,心神战栗。
让执掌锦衣府的贾珩调查,他岂不是……雪上加霜!?
太上皇开口打断了忠顺王的纷繁思绪:“带他下去,就在殿门口跪着,直到锦衣府和内卫查清真相为止!”
忠顺王心头一紧,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总管太监许灌近前,低声道:“王爷,走吧。”
说着,给两个内监使着眼色。
忠顺王只觉手足发软,在两个小内监的搀扶下,拖到殿外。
此刻,殿外雨幕深锁,如帘似雾,偌大宫苑一片苍茫,风雨如晦,檐瓦上聚集的雨水如断线的珍珠,将殿前丹陛因地震震落的灰尘冲刷一空,而体和殿上空的天穹团团乌云聚集着,屋嵴上的鸱吻小兽,颈身、眼珠被雨水浸得湿漉漉的,而不远处一棵枝叶新发的柳树,也在二月早春中随风摇晃,青翠欲滴,绿意盎然。
内务府
这座朱门铜环、红墙黛瓦的衙门,大批锦衣府的卫士冲进官署,开始搜捕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罗承望以及属下官吏。
因下了雨,贾珩也与戴权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进入大门,经仪门,入得官厅,因为雨天阴沉,光线昏暗不明,已着卫士点了不少烛火,霎那之间,将轩敞、整洁的官厅映照的灯火通明。
此刻,官厅中人头攒动,噪杂四起,彤彤烛火晃动着乌纱帽下一张张惊慌面容,正是内务府七司三院的吏员。
其实,先前内务府府卫与锦衣府在门前对峙之时,内务府的僚属吏员,都为之心思忐忑,惊疑不定。
锦衣府派人拿捕营造司郎中罗承望,这是要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