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444节
王夫人余光扫了一眼袭人,目光深处现出一抹厌恶。她家宝玉能有今日,都是这个老太太屋里来的大丫鬟当初没好好引导着,否则何至于此?如今竟挑着漂亮话来说。
人就是这样,虽迫于形势,低头认输,但心头不服气,只会更加怨恨着旁人。
见王夫人不语,贾母又劝道:“你啊,珩哥儿刚才没说错,少年慕艾,原也不值当什么,好好管教,引他往正路上走就是了,以后他为官作宦的,也不定和谁亲呢,你这个当娘的也不能看着他一辈子不是?”
原著中,贾母就曾以类似之语劝慰着王夫人,不过那是借机讽刺贾政。
此言一出,薛姨妈轻笑着接话道:“老太太说的是,这儿子大了,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也是有的。”
贾母叹了一口气,看向王夫人,说道:“所以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等珩哥儿过来,让珩哥儿多管着他,你都不用操多少心,你见珩哥儿什么时候动手打过宝玉?还不是管教的好好的,上次往学堂里去,也好好上学了一段日子呢?还有大丫头的亲事,他上次不是说,也落到他身上了吗?你说这荣府,他前前后后操持着多少?还有府外的,宝玉他舅舅,这都不用说了。”
不远处,探春、湘云、黛玉、宝钗捏着手帕听着,大多深以为然。
贾珩从不会行不教而诛之事,也不会动手打人。
王夫人只得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
就在这时,林之孝家的,低声道:“老太太,珩大爷来了。”
众人闻言,都收起各种心思,凝眸望去,就见着那少年昂然而入,面色沉静如水,倒也看不出喜怒。
贾母忙轻笑了下,道:“珩哥儿,你可算过来了,我方才还和宝玉他娘说呢,这宝玉以后还得你管着才行,他老子稀里糊涂打一场,他还不知道错哪儿了,你说哪有这么教儿子的?珩哥,以后还是你来管,才好一些,宝玉他娘,你说是不是?”
王夫人神情木然,道:“珩哥儿,宝玉原也该是管教着的,是我往日宽纵了他,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你管教着他,我也放心一些。”
众人一听这话,心头多少有几分古怪。
贾珩神情不置可否,问道:“宝玉呢?”
元春这时,也就近而坐,静静看着贾珩,柔声道:“珩弟,宝玉已睡下了。”
贾珩看向元春,默然了一会儿,温声道:“大姐姐,也别太伤心了。”
其实,他还是能理解元春的,相比王夫人,元春才是一手将宝玉带大,情同母子,如无先前那番关心则乱的表现,反而有些心计深沉了。
嗯,他没有内涵谁,只能说元春性情更有柔婉似水的母性一面,但也并非不讲原则。
难不成还鼓掌叫好,暗挑大拇指?这还是亲姐弟?
元春闻听此言,心头微颤,琼鼻一酸,好悬没有再次落下泪来,竟有绝处逢生的欣喜在心头涌起,紧紧捏着衣袖中贾珩先前所给的一方手帕,柔声道:“珩弟,我都想好了,等宝玉好了,就让他在学堂寄宿着罢,一月回来两三回,省得在家再惹出什么祸端来,等三二年,考个功名,成家立业,也就好了。”
这也是元春方才思量过的想法,如是早些开学,在学堂中,哪还有今天的事儿?
至于科举功名,这其实是自我安慰或者说安慰王夫人的话。
贾珩点了点头,道:“也行罢。”
元春见少年面色和缓,心头如释重负。
见得这一幕,贾母心头同样彻底松了一口气,就连王夫人都忍辱不语,显然就怕贾珩再提什么不管的话。
只是片刻后,贾珩开口道:“不过,伤好之后,还是先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
贾母、王夫人:“……”
元春怔了怔,丰润、妍美的脸蛋儿,容色凄婉,目光楚楚,却也说不出话来。
贾珩沉吟片刻,道:“族老我就不召集了,让他向宁荣二祖跪下,想想究竟错哪儿了,写一篇五千字的检讨书。”
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这检讨书……什么东西?
元春闻言,情知少年心意已定,一时间心头有些不知滋味,只是紧紧抿唇不语。
王夫人脸色苍白,身躯晃了晃,心如刀绞,几乎不能呼吸。
她都低声下气了,他还要她怎样啊?!
贾母感受那坚定的意志,面色变幻了下,终究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可如是传扬出去,是不是影响着宝玉名声?”
“闹这么一出来,还能有什么名声?再说,宝玉的名声,那还用影响吗?还有下降的空间吗?”贾珩面色淡漠,沉声道。
贾母、元春:“……”
王夫人:“???”
宝玉挨打是贾政的惩戒,族里的惩罚,只能是跪祠堂,否则不疼不痒,宝玉也不会长记性。
而且他也不会承诺什么,宝玉最终有没有个出身,终究还是看他自己。
贾母一时无言。
见那少年心意已决,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宝玉他终究是小孩子,趁着小,你也该好好管管才是,如不这时候管,再大一些,才是愈发了不得,想寻常公侯之家也有不少比这都恶劣事来,但我瞧着他平日也是孝顺知礼的。”
薛姨妈在一旁道:“老太太说的差不多,还是从小了管才好。”
这是尽量遮掩,把宝玉往小孩子上洗,淡化这件事儿的影响。
贾母又道:“咱们家还好,还有那不怎么好的,不长进的东西,什么不三不四,阿猫阿狗都往里划拉……罢了,都是污人耳目。”
到了这一步,贾母极尽“比烂”之能事,为宝玉来回找补。
意思,我们家宝玉这么小,与婢女玩闹几句怎么了?
王夫人凝了凝眉,情知贾母所言之事。
东府的贾珍先前都好那么一出,在东西两府有着一些不好的传闻,对了,还有琏哥儿。
王夫人念及此处,不由瞥了一眼凤姐,心头也生出一股“不厚道”的庆幸心绪,起码她家宝玉没有这一茬儿。
再说,爷们儿贪好颜色,也是常有的,那珩大爷还不是在东府养着两个颜色好的?还是一对儿姐妹,那谁也别说谁。
凤姐在一旁原有几分不自在,一时间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敏锐察觉到王夫人的复杂目光,脸色微变,心头就有几分异样。
这是什么眼神?
湘云面色疑惑,低声问着一旁的宝钗,说道:“宝姐姐,姑祖母说的什么?”
“你小小年纪,什么话都来问,这谁知道。”宝钗低声道。
作为小时候就看过《元人百种》的老司机,宝钗岂能不知分桃断袖的典故?但这时候,只当不知道。
贾母又道:“贪嘴馋猫的,是不能惯着,宝玉年岁小,跪祠堂就跪祠堂罢。”
贾珩拿起一旁的茶盅,面色默然。
“好了,不说了,用饭罢,都闹了小半天了,都一起用着饭。”贾母招呼着正在一起说话的探春、湘云、黛玉和宝钗。
话分两头,就在贾珩前往荣庆堂用饭时,花厅中,贾政独自待了会儿,情绪倒也平缓了几分,一时间,倒也觉腹中饥渴,正要起身。
然而这时,外间一个小厮急匆匆过来,低声道:“老爷,忠顺王府长史官过来求见,说是来拜访老爷呢。”
此言一出,贾政面色愕然,心头就有几分疑惑。
盖因,贾家与忠顺王府素无来往,这时上门,却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而彼时,贾府大门外,忠顺王长史周顺一脸阴沉之色,目光冷然地看着荣国府。
原来琪官儿逃出忠顺王府后,忠顺王府在这十来天不停派出小厮,经过这几日搜寻,终于寻到了琪官儿蛛丝马迹,与荣国府似有一些勾连。
忠顺王爷登时大怒,即刻派了忠顺王府长史,前往荣国府索问。
事实上,如是宁府,忠顺王还心存几分忌惮,但荣府声势就要弱上好几分,岂能容荣国府拐带他家伶人?
忠顺王府长史等了一会儿,随着仆人进入花厅,小厮敬奉着香茗,退至一旁。
贾政凝了凝眉,疑惑说道:“不知尊驾前来何事?”
王府长史怎么也是五品官,原本就对贾家心头有气,闻言,语气硬邦邦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只因奉王爷之命办着一件差事,还请老先生看在王爷份上,给个方便,下官感激不尽。”
贾政闻言,心头愈发疑惑,问道:“不知长史究竟所言何事?”
周长史冷笑道:“王府有个唤琪官儿的小旦,原本在府上好好待着,初一之后,却十多天不在府上,王爷打发了几波人去找,却没有找着,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琪官儿平日里,应对颇得我家王爷的心思,听说与贵府那位衔玉的公子交好,或是私藏,或是拐带了,还请烦劳令公子告知一二,也省得下官奔波劳苦,受着王爷责罚。”
因为荣府元春并未封妃,周长史此刻话说的比起原著来,愈有几分不客气。
直接有罪推定!
当然,也是因为上次忠顺王爷之子被五城兵马司羁押一事,早怀怨恨之心。
贾政听了这话,只觉眉心狂跳,惊骇莫名。
因为据贾珩以及贾母所言,忠顺王府几乎是贾家政敌,这还了得?
故而并未第一时间寻宝玉,反而问道:“长史怎知犬子知道那琪官儿下落?”
毕竟刚刚打过宝玉,这时也不大可能提溜宝玉过来问话。
周长史冷笑道:“琪官儿被王爷赐了个汗巾子,那汗巾子是茜香国女王进贡朝廷,圣上天恩赏给我家老爷,老爷转手赐给琪官儿的,琪官儿与贵府公子互换着汗巾子,以为至交,只怕这会儿还在贵府公子腰间系着呢!”
贾政闻言,终于忍耐不住,几乎一口老血喷出。
原本压下去的怒气,就有再次上涌之势,甚至还有丝丝悲凉。
这个不省心的孽畜!
在后宅厮混也就罢了,却引逗得忠顺王府的伶人,和这等优伶还有这般亲厚关系。
贾政脸色苍白,声音都有几分打颤,道:“尊驾稍等,我去唤人。”
这时候,哪里唤得人来,只是询问宝玉,将人藏在何处。
见着战战兢兢的贾政,周长史端起茶盅,嘴角闪过一抹讥诮,道:“老先生自去就是。”
贾家也就这般出息,除那位珩大爷外,打发一个小厮而已。
不过那衔玉而生的公子,听说十分得荣府老太君的喜欢,许是这个缘由,也未可知。
第418章 王夫人:听我说,求求你!
荣庆堂
一应众人围拢餐桌而坐,贾母左手边儿是李纨、右手边是凤姐,薛姨妈与王夫人则坐在一起。
贾珩刚刚净过手,正拿着毛巾擦了擦,还未拿起筷子。
元春就已状其自然地递上一双筷子,双十年华的少女,身姿丰腴,妍美、白腻脸蛋儿上虽泪痕犹在,眉眼温宁凄婉,秋水明眸多了几分楚楚动人,柔声道:“珩弟。”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元春,对上那一双温婉如水的目光,轻声道:“有劳大姐姐,用饭了。”
两人在晋阳长公主府上,一同用饭,元春也基本是体贴入微,其实倒也习惯了。
贾母见着这一幕,却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夫人,似在以目示意,大意差不多是“你看他们姐弟关系多好”,以后宝玉的事儿,你也不用太担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