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323节
两个黄花大闺女,一直在府上,珩哥儿说纳吧,也没个准信,说不纳吧,又这般收留着,这尤家人分明是着急了,想问个态度来了。
而在贾府因为赐蟒服、封诰命而沉浸在喜悦,锦衣府,镇抚司衙署之中,北镇抚司镇抚使仇良,坐在书案之后,面色阴沉地看着掌中的一纸调令。
其上,赫然是兵部出具的一份儿公函,兹令北镇抚使仇良调任北平府经略安抚司,刺探东虏敌情,而印鉴一栏赫然题着当朝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
这是一份儿由内阁阁臣,属意兵部签发的公文,旨在调仇良听调于打北平府经略安抚司军情司的副都知事,帮助刺探东虏情报。
对面坐着的陆敬尧,笑道:“仇都尉,可知这调令是谁的手笔?”
仇良脸色冷硬,硬邦邦道:“卑职不知陆大人的意思?调令之上,清晰载明,武英殿大学士奉圣上之命,抽调精干,筹建经略安抚司,以御东虏。”
心头也不由涌起一些懊悔,他好好的办京里的差事不行,非要掺合到北疆之事。
现在好了,在神京城中当镇抚使当得好好的,现在被外调出去。
陆敬尧嘿然一笑,道:“仇都尉兢兢业业任职,本官是非常佩服的,但想要一展抱负,但凭着一腔忠勇之血,是不行的。”
镇抚使仇良脸色变换,道:“陆大人想要说什么。”
陆敬尧笑道:“仇都尉不会不知,这帅司构架是出自贾某人手里吧?”
仇良眼睛眯了眯,冷哼一声,说道:“陆大人,你不会说是贾云麾将卑职由中枢调往边塞吧?”
“难道不是吗?”陆敬尧笑了笑,道:“本官可知得细情,正是那姓贾的,将仇老弟举荐给了李阁老,这才让兄弟调到北边儿,这出去容易,想要再回来就难了,那时,锦衣府还有仇老弟的位置吗?”
仇良闻言,虎目之中迸射凶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陆敬尧阴声道:“如今此人加封了锦衣都督,又带着天子剑,对锦衣事务插手愈深,不日,这锦衣府已无我等老人的立足之地了。”
仇良目光阴了几阴:“陆大人,为何要和卑职说这些?”
陆敬尧笑道:“本官是觉得仇老弟是个人物,如果不是被小儿嫉贤妒能,也不至落得流放北平的田地。”
仇良皱了皱眉,沉声道:“既上官有命,卑职只能听命行事,纵是往北平府又如何,某家一定还会建功立业,返回神京!”
“老弟好志气!”陆敬尧笑了笑,道:“只是纵做出功劳来,也要京里有人记得才行啊,仇老弟,我瞧着你在京里也没个说话的人。”
仇良眯了眯眼,冷哼一声,道:“原来陆大人是为某些人做说客来了,我等天子亲军,从不私相授受,陆大人还是请回罢。”
“看老弟脾气倔了不是,天子亲军,自是要为天子效犬马之劳,但起码天子也要记得你我才是。”陆敬尧道:“你看那掌刑千户曲朗,数月之前,不闻一名,自为那姓贾的鞍前马后,这才多久的光景,就节节而升,只怕老弟这个镇抚使,就是某人为给他铺路,才发配了老弟的。”陆敬尧压低了声音,拱火儿道。
仇良嘴角上的肉挑了挑,显然被挑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他对这次迁调于北,心头就隐隐有些猜测,如论得罪人,也只是那位最近风头正劲的贾云麾了。
陆敬尧看着仇良面上现出思索,笑了笑,道:“老弟可慢慢想,什么时候想通了,本官领你去见一个人,有其人在,再以老弟的才干,在北边儿立下功劳来,想要重回锦衣,执掌大权,不过反掌之间。”
说着,也不多留,起身告辞。
这位锦衣同知原本之意就是给仇都太尉提前埋下一粒种子,为来日牵线搭桥再作铺垫。
待陆敬尧离去,仇良“嘭”地一拳捶在桌面上,目光阴鸷,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头的愤怒。
都给他等着,等他从北边建功回来,再作计较。
山不转水转,他就不信,那位能一直步步高升,总有一天犯在他的手里!
第327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宁国府
厅中,喧闹声不时响起,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有一种荣庆堂的既视感。
贾母与秦可卿叙说着关于各家诰命夫人,入宫请安的规矩以及一些注意事项,秦可卿在一旁凝神听着,桃花芳蕊的脸蛋,明媚嫣然。
贾珩则在一旁和黛玉、湘云、探春说话。
探春道:“兄长,今儿是要往衙门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要往京营善后,另外还要去锦衣府一趟,五城兵马司那边儿事务已交给范先生,若得录事抄报,你帮我看看。”
探春眉眼弯弯,笑着应了一声。
贾珩看向黛玉,问了下起居饮食,黛玉轻声回着,一旁的紫鹃出言补充。
贾珩问道:“妹妹,姑父这两天可曾来信?”
黛玉摇了摇头,一双莹润如秋水的明眸,似有几分愁郁。
贾珩轻声道:“我回头往锦衣府问问,再和妹妹说。”
黛玉“嗯”了一声,看了那少年一眼,秋水明眸波光微漾。
其实她想问,自上次太医院的御医过去会诊,珩大哥许久都没去她那边儿了。
相比宝玉的围着转,贾珩这段时间事务缠身,连晋阳长公主府上都没去,自没有多余时间到黛玉院里嘘寒问暖。
贾珩坐了一会儿,看向贾母以及秦可卿,说道:“老太太,你们先坐着,我往衙门去了。”
贾母笑着颔首,说道:“去忙罢。”
忽地想起一事,又唤住贾珩,问道,“宝玉他舅舅那边儿,你派人过府吊唁了没有?”
贾珩转而问着秦可卿,说道:“打发人去吊唁了吧?”
王子腾那边儿,他还真不好亲自去。
当初是怎么和京营将校说的,稽查王子腾整军不法之事,一副与其势同水火的模样。
虽说死者为大,但一来死的不是王子腾,二来亲自登门祭拜,原就是看关系亲疏远近。
当然,他若亲自上门,落在王府一众男女眼中,倒像是上门耀武扬威来了。
秦可卿这边儿却看向尤氏,道:“尤嫂子,吩咐的人过去了吧?”
尤氏点了点头道:“这会儿应该出发了。”
尤老娘看着这一幕,脸上笑容多了几分深意,暗道,这府里虽是女主当家,但她家大闺女在后院,似乎也管着一些事儿?
转头去瞧自家两个亲生女儿,却见尤三姐正自面如清霜,目光恼怒地瞪着自己。
尤老娘心头一阵气闷,暗骂,老娘不是为了你们这两个小蹄子的婚事,犯得着亲自登门瞧人脸色?
贾母叹道:“终究是亲戚,珩哥儿若能亲自去一趟,就去一趟吊唁罢,需得防着旁人说闲话。”
“老太太说的是。”贾珩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回去换了身绣以蟒纹的武官袍服,外披黑色披风,挎着天子剑,领着贾府两个小厮,前往锦衣府。
锦衣府
贾珩步入其间,此刻他以锦衣都督衔,掌天子剑,再临此地,刚至门前,就遇着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声。
“见过都督。”门口把守的锦衣校尉,拱手见礼。
已然得知贾珩升任锦衣都督之职的消息。
贾珩并不多理,长驱直入,入得里间,锦衣府十来位千户,在锦衣同知纪英田的带领下,迎至仪门,齐声道:“卑职见过都督大人。”
贾珩目光逡巡过一众锦衣千户,道:“诸位都免礼吧,也是熟人了。”
说着,摆了摆手,直趋司务厅。
正在忙碌的经历司文吏,纷纷起身见礼。
贾珩落座下来,大马金刀,一只胳膊撑起黑色披风,山字黑帽下的面容,不苟言笑,道:“诸位,本官蒙圣上厚恩,授以锦衣都督衔,一来重整天子亲军,二来也是协助整顿京营,诸位当知,京营变乱,我锦衣府缇骑为之损伤惨重,但却捍卫了神京安宁,使百万神京之民不被兵燹之灾,功莫大焉。”
下方众人闻言,不约而同昂首挺胸。
贾珩道:“对此次殁于王事的锦衣缇骑,妥善安置,善加抚恤,诸位千户,拟定一份儿名单来,本官向圣上奏禀,可与五城兵马司的殉难兵丁一同录名记碑。”
立威营参将造反,锦衣缇骑和五城兵马司兵丁与京营厮杀,损伤不少。
下方一众千户,面色微动。
他们也听说了五城兵马司要为殉难兵卒立碑记事的消息。
其实树碑这种事,哪怕乡里士绅修桥铺路,都要记碑叙事,并没有想象中犯皇帝忌讳,但牵涉到武将,更多是来自文官集团的压力。
贾珩道:“但京营整兵,势不能再酿此动乱,诸位都是亲军骁卫,忠贞义士,要为此次京营整顿保驾护航,清除宵小,谨防祸事再起。”
众人神情肃然,齐声称是。
贾珩道:“诸位,现对京营所有被裁汰的将校,要做到严密布控,掌握他们平日言行举止,另外诸营吃空额之饷银,近十年以来的都要暗中彻查去路。”
王子腾整军,只裁汰了一小半将校,可以说还有不少将校需得整顿。
清查空额,追缴欠饷,这些都要去做,还要对将校进行评核。
他的策略只会比王子腾更稳健、更彻底,不会因为先前发生过变乱,就心慈手软,姑息养奸。
纪英田迟疑道:“贾大人,最近府卫中不少精擅谨细之事的探事被抽调南下,人手恐有不足。”
贾珩面色顿了顿,情知多半是陆、仇二人将锦衣卫抽调南北两地。
纪英田道:“陆大人抽调了不少人手南下,还有镇抚使仇良,也在往北派遣锦衣探事。”
贾珩按了按手中的锦衣堂官大印,道:“仇镇抚使即刻卸任镇抚使,前往北平办差,不宜再多抽调京中探事,而陆同知……”
这些人,许是见锦衣府好用,到处从锦衣府挖墙脚,如陆敬尧,先前他还不好钳制,现在他为锦衣都督,又掌天子剑,如果要彻底掌控锦衣府,势必对这种现象不能容忍。
纪英田头偷瞧了一眼上首的少年权贵,见其脸色不虞,趁机说道:“陆同知前不久说协助内阁与户部在南省整顿盐务,派了探事南下,扬州飞鸽传书,说是折了不少人手。”
贾珩皱了皱眉,沉吟说道:“折了不少人手?这是怎么回事儿?”
纪英田面色凝重,道:“今早儿飞鸽传书的信,南下两淮之地的探事缇骑,宿于淮安县的一家客栈,被一伙儿贼寇谋害,死了二十多个弟兄,前不久往南省派去的探事,也林林总总被当地寇盗谋害了不少。”
因为陆敬尧派出锦衣府的探事、缇骑南下,目的是为了调查两淮盐运的相关利益链条,搜集罪证,帮助整顿盐务,故而并未大张旗鼓,甚至没有与地方官打交道。
贾珩面色微顿,道:“怎么回事儿?”
纪英田道:“地方官府调查,说是盗贼见财起意,谋害性命,但下官以为,定是南下探事驻留扬州锦衣卫所,走漏了风声,这才引来杀身之祸,不日,南镇抚司将派人南下调查细情,但下官以为,想要调查此事,恐怕不易。”
如今四海不靖,寇盗丛生,锦衣府缇骑南下,都不敢说所过之地,凛然而不犯。
贾珩面色微冷,说道:“还真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纪英田故作苦笑说道:“陆大人擅调卫府中人南下,下官先前就拦阻过,但他一意孤行,下官与其同级,也只能无可奈何。”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锦衣府现由这位贾大人全面接管,他现在只能暗暗蛰伏,静待机会,不说其他,锦衣都督恒以武勋充任,而眼前少年还要整顿京营,不一定有时间理事,势必要寻人署理锦衣事务,将老陆踢出去,他就有机会了。
“陆敬尧现在何处?”贾珩问道。
这时,一个千户开口道:“陆大人这会儿应还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