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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 第206节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
  探春凝眉道:“珩哥哥,医书上说,中风不是上了年纪之人才有的吗?”
  凤姐面色古怪,看着对面少年一本正经的模样,丹凤眼中涌起一丝狐疑,她怎么就觉得像是在冒坏水呢?
  “不管是不是中风……”迎着一众目光,贾珩凝眉说着,忽地在宝玉耳畔,猛地沉喝道:“来人,去唤政老爷过来。”
  宝玉吓得一哆嗦,恍若打了一个激灵,向一旁行了几步,看向黛玉,说道:“林妹妹,伱和珩大爷顽儿,不和我顽儿,咱们从小一桌吃,一床睡,他是后来的,你怎好为他流泪而疏远我呢。”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被这话唬得一跳一跳。
  王夫人面容阴沉,目光瞥向已是面色惶恐不安的黛玉,心头生出厌恶,果然是这个惹祸精。
  黛玉一张妍丽的脸蛋儿已是霜白一片,迎着一双双目光的注视,只觉心头凄苦、伤心。
  宝二哥究竟在胡说什么啊?她什么时候和珩大爷顽?还有什么为他流泪,宝二哥……
  当着这么多人面,你说这些,让她的脸面往哪放?
  此刻众人不仅仅看着黛玉,也有那狐疑的目光瞥向一旁的贾珩,不由在心头胡乱猜测,这一下子就反映在面部表情上。
  “呵呵……”贾珩脸色阴沉如水,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心头也生出一股荒谬之感,宝玉这话是说宝钗的吧?
  然而,这一声“呵呵”,却在荣庆堂中恍若数九凛冬的寒风。
  贾母一听这声冷笑,心头就是一沉,急声道:“珩哥儿,你别恼,小孩子说着玩儿,没个高低深浅的。”
  不仅是贾母心头“咯噔”一下,就是王夫人也是心头一寒。
  因为……怒极反笑!
  不是荣庆堂中当事人,无法形容那种凛寒刺骨的气势,空气温度突然下降几度的感觉。
  这不是普通的少年,是神京城中炙手可热的权贵,前天才刚刚在宁国府中兴起一场血腥杀戮!
  握天子剑,掌生杀之柄,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爷们儿!
  凤姐瓜子脸也是一白,连忙笑着说道:“老祖宗,许是因为今儿个打醮,没有带着宝玉,宝玉才说林妹妹不和他顽?两个人在一起一块儿长大,您也知道,一日不见就闹着别扭,这也不是一回二回了。”
  贾母闻言,面色变幻了下,叹了一口气,看着宝玉笑道:“宝玉,今儿是你珩大哥带着你妹妹去打醮祈福,哪里就疏远你了?”
  黛玉这时候,盈盈上前,缓行几步,恰恰站在贾珩身侧。
  少女罥烟眉下的熠熠星眸,静静看着宝玉,轻声道:“宝二哥,我方才只是想着,过几天就是重阳节,想着扬州家里了,一时伤心,不是为谁落泪了呢。”
  这话说的也算是贴切,众人闻言,都是唏嘘感慨,就过来劝宝玉。
  贾珩听着都是暗暗点头。
  应是三清殿中,黛玉在受他劝慰之后,将话听进去了,这才想好的说辞。
  不管如何,这话落在谁耳中,都挑不出任何理来。
  至于方才黛玉为何暗自垂泪,他也隐隐有几分猜测。
  多半是王夫人那一番狐媚魇道的话,让黛玉自行“对号入座”,心生黯然。
  宝玉这时闻听这番解释,先是一愣,继而心头大喜,一张宛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转悲为喜,说话间,就要伸手去拉黛玉的胳膊,告恼道:“林妹妹,是我糊涂了,我方才看错了。”
  凤姐笑着缓和气氛,说道:“老祖宗,您看看,瞧见了没有?他们两个一块儿吵闹,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这样?”
  贾母也是欣然笑道:“他们两个自小玩闹惯的。”
  恰在这时,贾政却是过来荣庆堂,听到里间的动静,快步走来,一入屏风,见得宝玉仍是呆呆站在那里,一群人围拢着劝说的劝说。
  而不远处站着的贾珩,面色阴沉,神情默然。
  贾政如何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定是宝玉性情顽劣,又是闹出是非来。
  贾政只觉一股邪火直往脑门窜,一张儒雅、白净面容已然脸色铁青,沉喝道:“好孽畜!给我取棍子来!将这混帐东西打死了账!”
  贾母、王夫人、宝玉、凤姐:“……”
  荣庆堂中,赫然一静。
  然后,外间就有小厮去取棍子。
  宝玉闻听沉喝,恍遭雷殛,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打眼看见贾政面上涌起“杀气”,一时间就是脸色惨白,吓得转身就跑到贾母身后。
  贾母这边厢,搂着瑟瑟发抖的宝玉,只觉心疼坏了,看向贾政,苍老面容上现出惊色,说道:“你要做什么!”
  “母亲,你今儿个再别拦着我,今儿我非要打死这个不成器的畜生不行!”贾政愤愤说着,撸起袖子,恰在这时,外间的小厮已递来了棍子,一把接过棍子。
  “过来!”
  贾政面带煞气地向着宝玉吼道。
  宝玉此刻已是吓得如鹌鹑一般,向着贾母怀里缩去。
  贾政怒哼一声,拿着棍子,就是向宝玉逼近着。
  “你今儿个连我也打死算了。”贾母见状,面色大变,已然气得浑身颤抖,又气又怒说道。
  贾政手中拿着棍子,刚刚行得近前,闻听此言,一张儒雅面孔青红交错,无数次如此,无数次……
  贾政脸色渐渐苍白,颓然道:“母亲,你是要逼死儿子啊……”
  说着,只觉胸口发闷,身形晃了晃,似是向一旁栽倒,贾珩皱了皱眉,连忙快步上前,搀扶着。
  荣庆堂中众人都是发出一声惊呼。
  王夫人见贾政气得脸色苍白,已然泪流满面,跪坐在地上,抱着贾政的腿,哭泣道:“老爷,宝玉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打死他,还气成这样……”
  贾母见贾政那副样子,也是不忍道:“好好的父子,怎么就和仇人一样呢,宝玉怎么就将你气成这样啊。”
  贾政说道:“一天天不学好,你们刚才就是一味纵着他!现在珩哥儿都觉得他没救了啊,一旁冷脸不语……”
  王夫人、贾母:“……”
  李纨、凤姐、探春都是面面相觑。
  这个理由……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是宝玉和玉儿他们兄弟姊妹闹别扭,宝玉小孩子说话没个轻重的,珩哥儿恼……”
  凤姐闻言,心头一沉,就是一愣。
  却在这时,只听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在荣庆堂中:“老太太这话说的,我会和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贾母闻言,一时语塞,方醒觉失言。
  却见那时,那少年朗声说道:“方才只是觉得心寒齿冷罢,想我宁荣先祖,何其了得,如何生出这等痴顽如石、无情无义的不肖子孙来?!”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惊惧莫名,齐刷刷地看向那素衫少年,
  凤姐只有一念,珩大爷这次是真恼了!
  贾母闻听此言,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位的性情,刚强不可轻辱!
  贾珩面色平静,沉声道:“林姑夫为科甲探花出身,如今远在扬州巡盐,林妹妹至神京离居,倏然已有数载,不能与父共叙天伦之乐,又少母亲在旁呵护,望其所长,在荣府中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虽有老太太施慈爱于她,然老太太也上了春秋,难免也有疏漏之处……宝玉,你痴长一岁,如你所言,与林妹妹朝夕相伴,一同长大,然而,你动辄负气使性,不分初一十五,装疯卖傻,痴顽愚呆!何曾有长兄爱护过幼妹的心思?况二老爷严父目光殷殷,望你成才,你却一味躲在后宅厮混,东躲西藏,毫无担当!纵生而衔玉又如何,不过是痴顽如石,无情无义罢了!”
  情不情的宝玉。
  道一句痴顽如石,无情无义,毫不为过,说什么爱惜女儿,都盖不住毫无担当四个字!
  金钏、袭人,黛玉,宝钗,湘云……哪一个不是如此?
  “昨夜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说的又是谁呢?”贾珩念及此处,眸光幽幽,面容霜冷之意寸寸覆起。
  而贾珩此言一出,荣庆堂中都是无不心头一惊。
  宝玉此刻从贾母怀中抬起一张中秋月明的脸蛋儿,心头剧震,只觉字字如刀,扎在心上,脸色苍白。
  他负气使性,装疯卖傻?
  他东躲西藏,毫无担当?
  他痴顽如石,无情无义?
  这……不,不,他不是这种人!不是的……
  黛玉在一旁听着,已是红了眼圈儿,垂下星眸,泪珠盈睫,一旁探春就是伸手紧紧握住黛玉的玉手,轻声宽慰道:“林姐姐。”
  如果说先前的隐士、卿士之辨,是刺破宝玉的面纱!
  那么这一次,几乎是将宝玉的底裤颜色都给示之于大庭广众,就等着来日印证,底裤全部扒掉,露出那孱弱、幼小的人格!
  贾珩沉声道:“你但凡存着一些男儿担当来,就过来搀扶搀扶你爹和你娘,你爹为你气得浑身颤抖!你娘为你哭天抹泪!”
  贾政此刻浑身颤抖,一半是气得,一半是激动。
  至于王夫人,则是捎带脚儿。
  “混帐东西,还不过来!”见宝玉迟疑在原地不动,贾珩面露煞气,目光湛然,锐利一如剑芒,沉喝一声,如春雷猛绽。
  宝玉吓得一哆嗦,腿下不受控制一般,向着贾珩挪来,伸手搀扶起王夫人,紧紧垂下头。
  这一幕,不得不说,不论是落在贾政眼中,还是贾母眼中,都有一种赏心悦目、老怀大慰之感。
  没有孩子的人,是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不成器的孩子,突然懂事一点儿的感觉,那种惊喜和欣慰。
  而这一切,又谁带来的?
  “二老爷,棍棒底下,实则难出孝子,宝玉这个性子,唉……”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咱就不说他科举功名,为官作宰,就是来日,但凡有一分为人子、为人兄、为人父的担当来,二老爷就没有白生这个儿子。”
  贾政闻言,只觉说进了心坎里,窝在心头的一股郁气渐渐散去,泪眼纵横,心头百感交集,感动道:“子钰啊……”
  这等谆谆教悔,言传身教……
  贾母同样面色变幻,默默地看着那少年,心头什么怨怼之气,一点儿都没有。
  说句不好听话,但凡是个明白人,说不得会说一句,珩哥儿,这个儿子你来教罢。
  黛玉更是止住了哭泣,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罥烟眉下的星眸,粲光隐现。
  无他,这种人格光辉、行事气度,简直让人心神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那种其道大光,正道直行的感觉。
  严厉时如雷霆霹雳,当头棒喝,和煦时又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训宝玉,言辞严厉却殷切在望,劝贾政,言辞和煦却诚挚动人。
  尤其斯人所言,哪怕不为官作宰呢,让宝玉拿出一些为人子、为人兄的担当来,这话说得,但凡父母听完,都要热泪盈眶,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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