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101节
“给老太太请安。”邢夫人上前见礼说道。
贾母瞥了一眼邢夫人,长长“嗯”了一声,稍稍寒暄几句,就问道:“府中说珩哥儿回不来的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是谁传的?”
贾赦闻言,面上笑意敛去,看了一眼贾政,心头冷哼一声,但迎上贾母的审视目光,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流言,儿子也是听牛家兄弟所言,珩哥儿这次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贾母、王夫人,凤纨、宝黛、探惜:“……”
迎春:“???”
凤姐面色淡淡,端着平儿递的香茗,抿了一口。
贾政皱了皱眉。
贾母道:“不管珩哥儿回来回不来,也不能作此不堪之言,诅咒于人才是,还让下面小厮传得哪里都是,成什么样子。”
贾赦道:“母亲,好,我不说这话,但也不得不考虑了,如是那珩哥儿万一……东府里怎么办?蓉哥儿现在还在我那院里住着呢。”
贾母叹了一口气,一时有些心累。
贾赦笑了笑,端起一旁也不知谁倒的香茗吃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这些不得不有所筹谋,否则,那珩哥儿也没个一儿半女……”
不等贾赦说完,王夫人就是皱了皱眉,目光深处厌恶地看了一眼贾赦手中拿着的茶盅。
这是她方才给老爷倒的。
然在这时,荣庆堂外传来喧闹之声,林之孝的从外间而来,面带笑意说道:“老太太,太太,东府里珩大爷领着京营的兵马,押着囚车从南城门过来了,捉了不少贼寇,现在城门口那条街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伸长了脖子瞧着贼寇呢!”
贾赦正端着茶盅,骤闻“噩耗”,还未说完的话,瞬间就被堵在喉咙,面色倏变铁青,手中茶盅“啪哒”一声落下,茶水溅得靴子和裤脚仍然,而后咔嚓一声,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珩哥儿……得胜回来了?”贾母闻听此信,霍然站起,许是因为起得猛,就有些头晕目眩,一旁的鸳鸯眼疾手快,迅速扶住。
宝玉、黛玉、探春、惜春等姊妹,都是看向林之孝。
贾政面现激动,说道:“好啊,好!立德,立功,立言,这是我贾族之表率!”
“不可能……”贾赦面色铁青,心头怒火灼心,那小儿怎么可能,他就带了八百老弱病残,京营三千军卒都剿灭不定……
贾母看着失魂落魄的贾赦,心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倒也顾不得理这个“器量狭隘”的大儿子,然后看向凤姐,道:“快打发人问问,珩哥儿什么时候回府,开大门相迎。”
凤姐这会子同样有些懵然,回转过神,少妇俏丽的粉面上挂起笑意,说道:“彩明,让旺儿带两个小厮看看。”
彩明应了一声,向着外间而去,寻旺儿去了。
凤姐此刻心思复杂,眼前似浮现那个少年的冷峻面容,居高临下地沉喝道:“不是半个月!”
忆起往事,凤姐目光异样了下,许是坐的久了,挪了挪坐姿,罗裙的纤纤玉腿不由并拢了下。
“本来想着他若是折在外面,印子钱还能……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
……
神京城,南城门儿望着城中去的街道,早已是为行人围拢得水泄不通。
京营的军兵沿路架起一道人墙,护住一条通道儿。
路旁的客栈、酒肆、商铺,男女老少都是伸长了脖子,望着里瞧着,将国人的“围观”性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就是张大眼,看着眼睛也不大啊,怎么就在翠华山盘踞了这么久?京营怎么都剿不了?”一个提溜着画眉鸟的锦衣青年,说道。
“这悍匪凶不凶,和眼大不大有什么关系?”腰间系着白围巾,手拿擀面杖的面摊老板听到这话,笑道。
“不是那个张飞,不就是豹头环眼吗?”
“老兄原来也读三国。”
“现在谁不读三国?某这美髯看到了没?已经开始蓄了。”一个身形魁梧,穿着短打的大汉,捋着颌下的短须,身后的筐子里,大枣通红,如猴屁股般。
贾珩此刻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端骑马上,两旁蔡权、曲朗扈从左右,身后京营骑卒分于两侧,仰头挺胸。
步卒则是押着一辆辆囚车,囚车之内,赫然是张午等一干贼寇,以及最后一辆囚车里……押着云光。
他在长安县料理了一应手尾,才押着贼寇入京,故而拖延了一天。
看着前方人山人海的神京百姓,贾珩心头也是生出一股莫名之意。
“哪怕陈汉国朝再是腐朽,但如今的民心,实际还没有到丧失殆尽之时。”
这般想着,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声喝骂。
“打死他,打死这些贼寇!”
一个个臭鸡蛋,烂菜叶,向着张午等翠华山贼寇砸去。
而落在最后一辆囚车的云光,面色苍白,心头怒吼,贾珩小儿,老子是朝廷四品命官!纵是槛送京师,也不该如此折辱!
刑不上大夫……
啪嗒,一个鸡蛋砸在云光脑门儿上,蛋清和蛋黄一时齐下,将那道早年随贾代化出征杀敌而留的淡淡刀疤都糊住,腥臭味在云光耳鼻之间充斥着。
贾珩这边厢,骑在马上,沿着街道向前行着,约莫有两刻钟。
他先前已着赵毅先一步,向着皇城禀告天子,想来这一会儿,天子已经收到了捷音。
而正在向前走着,忽然前方传来嘈杂喝骂之声,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开一条通路。
打着五城兵马司旗帜的一队军兵,从道口而出。
“什么人在此聚集?挡着我家大人的路?”这时,一个总旗官打马而来,趾高气扬,遥遥喝问道。
原来是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裘良刚刚下了衙,准备返回家中。
裘良为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掌着京城治安,出入之间派头十足,时常着五城兵马司的二十个军卒骑马开道,当然裘良也不傻,名义上是说回府之前,弹压街道,公私两便。
但是此事还是为御史弹劾过几次,裘良收敛一段时间,又是故态复萌。
“没眼力见的东西!没长眼睛吗?”不由贾珩出言,一旁的曲朗,手中一扬马鞭,朝着那总旗官就是迎面一鞭!
啪!!!
那总旗官脸上就被打了一条血印子,刚要破口大骂,见到穿锦衣卫的曲朗,而后又看向那身后面带煞气、怒目而视的京营军卒,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京营诸军随着贾珩和蔡权剿了一次匪,人人得赏,正是士气高昂,飞扬跋扈之时,岂容五城兵马司的军兵藐视。
这一幕,自是落在周围老百姓的眼中,更是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冲突的双方。
如后世,百度一下,就会看到各种“jc厉害还是pla厉害……”诸如此类一写就要404的奇葩问题。
对于这等国家暴力机器的内部冲突,从古至今,都是为一些老百姓津津乐道。
见着两边堵在路口,五城兵马司的人似无避让之意,贾珩皱了皱眉,驱马上前,冷眸看向远处四个轿夫抬着的青泥轿子,目光冷冷,沉喝道:“我大汉太祖曾言,武官骑马,文官坐轿,景田侯之孙,现在已孱弱到需以人力为畜了吗?”
以人力为畜,士大夫所不为也,这是开国时的风气,现在其实已没有这般严格,但一些洁身自好,严于律己的士大夫,其实还是遵守着。
裘良为武将,按说应该是骑马比较妥当一些。
轿子中的裘良,听着少年的喝问,脸色阴沉,狠狠一拍轿子,顿时轿子倾斜,裘良下得轿来,立身看向马上的少年,面色铁青,目光几欲喷火。
然而,不过片刻,裘良也开始后悔为何自己要乘轿?
对方端坐马上,居高临下,他在下方倒是像极了下官。
“本官锦衣指挥佥事贾珩,奉皇命剿匪,如今功成还京,要去兵部、刑部交令,裘大人,还不速速让开路途!”贾珩沉喝道。
第141章 崇平帝:宣
裘良脸色阴沉着,原本不甘示弱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但听着少年“剿匪功成”之语,不由将目光落在后方的一辆辆囚车之上,心头不由剧震。
“这是……”
他不是只带了八百兵卒吗?现在又是何故?
裘良面色惊疑不定,但马上的冷喝再次传来,“裘大人,还不让开路途!”
裘良心头一沉,看着远处围拢几层的神京百姓,就是手脚冰凉。
这他要让了,颜面扫地!
以后再想在京里混,说不得就被人指指点点。
贾珩目光冷冷盯着裘良,注意到其裘良脸上的纠结情绪,心头已是冷笑连连。
这一切本就是他有意为之!
裘良为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管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现在若是让了,以后再想如此跋扈,就要被人戳脊梁骨骂一句“前倨后恭”的哈巴狗。
但他不得不让!
挟大胜贼寇之势,威逼一个飞扬跋扈的裘良,连恃功而骄都谈不上。
“此獠和赦珍二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先这会子折了他的面子,再作其他计较!”念及此处,给蔡权使了个眼色。
蔡权心领神会,一挥手,身后骑卒扬鞭打马,似欲向裘良等人冲去,以鞭抽打驱赶。
裘良脸色阴沉如铁,摆了摆手,低喝道:“给京营兄弟让开路途。”
真要让京营军卒,将他手下兵丁一顿鞭子抽散,他脸面就彻底被人践踏稀烂。
然而,纵然是如此,原本围观的百姓,也是发出一声声哄笑。
有一些士子,都是紧紧盯着那华服少年,心道,原来他就是贾珩?
裘良脸色阴沉着,正指挥着兵卒向后而退,忽地远处数骑快马,自朱雀大街席卷而来,为首内监,锦衣华服,身后内卫扈从。
“奉圣上口谕,速速召贾珩至大明宫觐见!不得怠慢!”戴权尖细的嗓音,传过人流拥塞的街道,落在众人耳畔。
又是引起周围围观的百姓一阵哗然。
“这是天子要召见?”提溜着鸟笼的华服青年,面色微动,喃喃道。
“那可不是,这剿了贼寇,怎么也得封爵了。”一个头戴青衿的书生,面带艳羡说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别看陈汉重文抑武,但如果是读书人出身的儒将,还是颇受读书人瞩目的。
当然,书生所言封爵也不是什么公侯伯,连子男之爵都够不上,将军之爵甚至都有些勉强一些,否则国朝爵禄就太过儿戏。
陈汉定爵位公侯伯子男,皆设三等。
下设将军,同样三等,将军之封号不定,但其实也遵循着唐宋武官勋阶的封号以及一些没有明文可载的潜规则,如择选封号时,尽量对应唐宋将军之品级,还有初封以及世袭,选封号也细微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