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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 第60节

  崇平帝目光微动,心头闪过四个字,“变法图强”。
  沉吟片刻,道:“卿之言,可效仿前宋之熙宁新政?”
  清丈田亩,变法图强,这是要行崇平新政?
  只是当此之时,国家多事,能行此革新大政吗?
  怪不得让屏退左右,若是仅仅有只言片语传出,于眼前少年而言,无疑是塌天之祸。
  贾珩道:“圣上明鉴,只是如今之大汉,如沉疴待病之人,行此猛药,只会使疾患发作,暴毙当场!上下官吏,利受其害,必然沸反盈天。”
  崇平帝沉吟片刻,颔首道:“此为老成谋国之言。”
  贾珩默然片刻,看出崇平帝的一些忌惮心思。
  现在的陈汉国朝,在双日悬空的背景下,崇平帝背靠文官集团以及部分武勋集团的支持,勉强坐稳了皇位。
  怎么可能向文官集团全面开战?
  文官集团就是充斥朝堂的三党中人,彼辈,哪一个不是中小地主出身?哪一个家里不是有良田千顷?
  或许有背叛阶级的个人,但绝对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变法改革,没有流血牺牲的勇气以及武力,根本不成。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的陈汉好比一个满身疾患,步入暮年的老者,休克疗法只能死的更快。
  崇平帝默然许久,以一种道:“如朕欲变法,又当何时?”
  大汉立国已近百年,百弊积生,的确是到不变不可的地步了。
  贾珩道:“唯北定胡虏之后,陛下携煌煌武功,彼时人心所向,方可谋万世之安,然当务之急,唯以边事为要。”什么时候可以变法改革?
  以陈汉而言,需要用军事上的巨大胜利为改革保驾护航。
  先从一省一域改,集中精兵强将,能臣干吏,改出了成果后,建立在新体制上的新生力量,就会如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然后以体制战体制。
  毋庸置疑,新的体制会如摧枯拉朽一样战胜旧体制,这就是客观规律。
  如果四面出击,如摊大饼一样,本来就寥寥几个的变革强将,说不得还有投机分子混入其间以图名利权位。
  如此寥寥数十人,空降在一个由庞大旧官僚集团组成的旧体制上,想要变法,下面不是掣肘重重,就是阳奉阴违。
  而且崇平帝从目前给他的观感而言,还是裱糊匠多一些,辗转腾挪。
  当然在旧的体制上,如果不能另起炉灶,建立一套新的体制,阴干旧的体制,除了裱糊,也没有什么办法。
  “边事,武功……”
  崇平帝喃喃说着,一时间心绪起伏,看着对面的少年,沉吟不语。
  此子竟是执变法之论者。
  心头一时间有许多问题,想要询问,比如如何变法,避免前宋之败,前宋先有庆历新政,后有安石变法,皆是事败。
  当然,再追问,就略显刻薄了,也有失君臣之道。
  这些还是等之后吧。
  兹事体大,这原非一次面圣就可敲定。
  贾珩神情默然,目光幽幽,对于他说的东西,他心中自然有通盘方略,但现在不能和天子说,只因时机不至。
  正卒伍,厉甲兵?
  自是练新军,发展军工科技。
  营修水利,稼穑之术,应对天灾?
  这要利用一国之人才,集中人力物力去研究农学。
  至于整顿吏治,构建集中统一,权威高效的监察体制……
  这些都是天子能够整合手中的资源,能做到最好的一步。
  至于变法,现在也不是不行,只要学雍正,只做不说,而且是先从一地一域而始。
  见崇平帝沉默不语,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天色,轻声说道:“皇兄,天色不早了,都已酉时了,等下宫门都要落锁,不如让贾珩先回去?”
  崇平帝也回转神思,笑了笑,看向那青衫少年,想说一句,“传膳。”,但嘴唇翕动了下,道:“今日先话至此处,晋阳,你带贾珩回去。”
  晋阳长公主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家皇兄,她本来以为皇兄会留饭来着,以往她带婵月入宫,就是如此。
  难道是方才贾珩应对有误,才致皇兄,可皇兄方才明明面带微笑。
  崇平帝走到书案之后,将三国书稿装进木盒,沉吟片刻,还是缓缓道出几字:“此书稿……甚佳,戴权。”
  “奴才在。”戴权从外间躬身而入,道:“陛下。”
  “贾珩著书有功,赐……苏锦各色凡二十匹,嘉勉之。”崇平帝抬眸看了一眼青衫直裰的少年,暗道,那样一份家业予你,朕就不赏你什么了,几匹布,回去裁几身好衣裳吧。
  第92章 兹事体大
  变法图强,兹事体大,如何不屏退左右?
  但凡有只言片语传出,贾珩还未科举入仕,就会引起文官集团——朝廷三党的警惕、仇视。
  纵观青史,变法是要流血的!
  正如戊戌六君子,谭嗣同所言,“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有之,请从嗣同始。”
  康有为也道:“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有之……请自嗣同始。”
  嗯,这个吧……
  贾珩方才提及变法图强,殿中除崇平帝外,内监、宫女尽数屏退,即为此故。
  甚至就在刚刚,崇平帝都要当没听过变法一事,而借口以书稿之事,赏赐贾珩绢帛。
  当然,崇平帝崇尚节俭,赏苏锦二十匹,比起平日,已然是颇见大方。
  其实,历史没有新鲜事儿,如崇平帝这样的帝王,一开始问贾珩宋明之亡,就是深刻察觉到如今的陈汉,已处处见宋明之弊,唯有变法图强,才能长治久安,绵延国祚,但如今的大汉……
  崇平帝温声道:“弘文馆四册古籍,有一册,为前宋王临川的奏疏集选,你可以慢慢看。”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拱手说道:“多谢圣上,只是草民还有一不情之请。”
  崇平帝诧异了下,笑了笑,道:“何事?”
  贾珩道:“草民于边事颇感兴趣,可否得以允准,查阅本朝幽燕之地方志、舆图,军兵,关隘,以及历次对虏战事,如辽东一战。”
  贾珩要查阅这些资料,为边事具体而言,陈述方略。
  崇平帝一时沉吟,心头微动,凝眸看着对面的少年,他记得先前戴权送来的侦报上,贾珩的确是向京营一位骑将学习骑射之术。
  这般一说,这贾珩诚是实干之才,方才其提到携煌煌武功,以变法图强,已然是身体力行。
  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这是一些只会夸夸其谈,眼高手低的书生。
  然而贾珩见陈国弊,条陈方略之前,就已身体力行,在崇平帝眼中愈见性情朴拙,脚踏实地。
  贾珩道:“草民方才所言,边事之难,唯在三患之首要,圣上欲治平天下,草民愿略输薄才,以济边事。”
  他打算写一道策疏——《平虏策》。
  这道策疏,需要大量的材料支撑,只有此策一出,才算彻底奠定闻达于天子的政治目标。
  事实上,很多人都会以为策疏,都要长篇大论,或还以为君臣奏对也要长篇大论,但实际的情况,君臣奏对往往都是字斟句酌,少说多思。
  为何?
  因为一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二来,只有面对的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才需要给他从概念、定义说起。
  而同一认知层次的对话,往往是简明扼要的,说得多,反而分散了对关键问题的注意力。
  方才他在提及大汉三患,每一个都能延伸出许多东西,但没有必要,因为崇平帝比他更清楚,此为心腹之患。
  但这种东西,非宰执、枢相统筹全局者不可窥见,他能说到大汉三患,已可心照不宣,简在帝心。
  当然,提及变法一事,也是试探崇平帝。
  值得一提的是,王朴的《平边策》也只有寥寥几百字,然而字字珠玑,所定之方略,先易后难,取南唐财赋之地,先南后北。
  或有后世之人言,就这?我上我也行。
  然而就这,世宗柴荣深以然之,以之为国家方略,北宋就完整执行了此方略,但是……至高梁河车神,幽云终究未复。
  收复河湟之地的王韶,书就的《平戎策》,如以宋史记,也没有长篇大论,都是切中肯絮的拙朴之言。
  崇平帝沉吟了下,看着对面的少年,道:“舆图、方志以及敌虏之细情,皆在兵部职方司,晋阳,你让夏侯莹协助贾珩入司收集图文。”
  贾珩闻言,拱手道:“谢圣上。”
  崇平帝见此,也摆了摆手,似是神色疲惫,说道:“晋阳,送贾珩出宫。”
  目送贾珩以及晋阳长公主离去,崇平帝面色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变法图强,谈何容易?
  如今的大汉,朝廷三党之争事烈,虽被他以强势弥合,但如欲变法图强,重定经纬,正如贾珩所言,利受其害的士绅官僚,势必沸反盈天,若再得野心之辈串联……社稷危矣!
  说来说去,还是军权,四王八公……
  崇平帝目光明晦不定,在心头盘算着,如果以贾珩袭宁国之爵……
  愈想愈是妙不可言,贾珩是宁国旁支,如果袭爵,势必不能见容于贾族,不能见容于武勋,更可分荣宁二府在军中之势。
  一旁的戴权,低声说道:“陛下,娘娘打发了人,请陛下摆驾坤宁宫用晚膳呢。”
  崇平帝收回思绪,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最近让内卫暗中护着贾珩,不要让他被奸人暗中加害。”
  贾珩此子方才一番问对,让他想起一个人——前汉贾谊。
  二人都姓贾,都是年纪轻轻,才略无双。
  然而贾谊却英年早逝,他每览此段史,都有狐疑,贾谊真的是……抑郁而亡吗?
  难道和其所上《治安策》,全无一点干系?
  贾珩方才提出变法图强,即言屏退左右,可见此子沈重机敏,深谙利害,然而有些事还是不得不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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