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两人对视。
杨枫野迅速打开手机,TAT弹出一大堆消息,不过显然杨枫野并没有收到。
TAT:啊啊你别往左边躲呀!
TAT:快!他要跑到你脚下了!
TAT:我要气死了,你倒是低头看看你的影子啊!
最后似乎已然麻木,无情地对主人做出判决,相当冷酷。
TAT:影子是杀不死的。
杨枫野一只手往对话框打字:不信。
杨枫野:你不知道无影灯吗?
她另一只手则捡起影子人弄碎的玻璃片,将手机的光照到玻璃上,调整角度,分散光线。
立刻,四散的光芒几乎让影子无处遁形。
即使有灰暗的部分,也比先前的浓稠要稀释太多。
两个相叠的影子重合,叫作本影。半明半暗的地方,叫作半影。
很显然,如果玻璃发散的光线足够多,本影就越小。
杨枫野低头寻找形状合适的玻璃片。
她大言不惭地跟TAT打字:你看,知识改变命运——
忽然间,天色暗了下去。
一朵硕大的积雨云随着季风流动,遮住了散发光芒的太阳。
四下阴沉了许多,显得杨枫野手中一小簇的手电筒那么可怜。
杨枫野:。
TAT幸灾乐祸:事实证明,知识改变不了命运,乌云却可以。
杨枫野平静打字:他把我搞死了你是有什么好处吗?
TAT:。
影子是杀不死的。
杨枫野却想起投射到玻璃镜面的那一端,瞧见的模糊人脸。
不是她的。
其实相比太阳,杨枫野更偏好阴天。
炽热的光线令人不适,茁壮的生命力令她望而却步,太鲜艳的画作也过于炽热,感觉看一眼,即使在冬天也能捂出汗来。
而阴天,一切都将归于湿润的平静。
黯淡的光芒能更为清晰地勾勒出人脸。
她缓步走在玻璃廊道上。
假装没看见身后的影子,也没看见玻璃折射出的人——
国字脸,与刘茹茹相似的五官,凑在一起却因为神态增加不少下水道的臭味。
失去影子人的外壳,丢到任何的人堆里也找不到是谁。
还不如没有五官呢。杨枫野心想。
她缓慢靠近玻璃廊道前方的豁口,身后的影子渐渐与折射到玻璃上的人形有了交界。
在影子人挥舞着夜色一般的阴影砸向杨枫野时,她却如同早有预料一般,紧握着玻璃片,跃出玻璃廊道的豁口——
狠狠地将玻璃片扎向人形笨重的身躯。
然而,在杨枫野触碰到那人形的瞬间,影子的倒映不再是影子,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活生生的,人。
大脑比身体先反应过来,杨枫野避开了他的脖子,转而往下,刮破了肩膀的肥肉。
红色醒目的血液沾到手腕上,那个人的表情全是惊恐。
想必他一辈子都将忘不掉这个场景。杨枫野控制着表情,冷淡开口:“以己度人,劝你也最好把自己嫁出去。”
玻璃廊道的对面,那影子轻轻发出一声响,鼓胀的人形划作一滩黏稠的黑水。
王宇适时地跑过来善后:“哎呀这人就是个复制品,你怎么威胁他也没用的。”
对上杨枫野的眼神,王宇气一下弱了不少。
仿佛下一秒她也会冷冷淡淡地让自己嫁人。
他赶紧转移话题:“不过记忆是共享的。哈哈。”
那两个哈哈听上去完全不会让人快乐。
王宇另掏出一个空试管,小心地将地面的黑水吸附进去,不多不少,正好是之前蓝色液体的容量。
而面前这个复制品,在王宇收回试管的瞬间消失。
大变活人。
杨枫野努力让自己不显得异常。
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新世界的准备。
“你进去吧。”王宇道。
实验已经结束,他要的数据也已经采集完成,这时他看杨枫野的眼神仿佛一个死人。大概是惋惜她已没有了价值。
杨枫野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她正一边往广播站走一边跟TAT对话。
管控手机的智能软件并不少见,能进行对话的也已经有了成熟的市场。杨枫野并没有与AI闲聊的兴致,但TAT毕竟也算遗弃多年的崽,她决定逗逗它。
杨枫野:好厉害,你怎么能杀死红蜘蛛的?
TAT:滴滴。本产品采用诺顿最新科技,最高可达十万lux的亮度,能够帮助消杀一切暗影怪物。
杨枫野:那怎么影子人就不行了?
TAT:……手机接口限制了范围。他太大了。
杨枫野若有所思。
杨枫野:你知道蛊虫优选吗?
TAT:检测到名词【蛊虫】,释义如下:将毒虫聚集在密闭容器后的优胜者。
TAT:检测到名词【优选】,释义如下:近几年兴起的购物手段,通过大数据推荐合适的商品。
没有什么有效信息。杨枫野继续打字。
杨枫野: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TAT:当然是在更新啦,我可是本世纪第一个实现自我迭代优化的人工智能!
杨枫野:可事实上你还有一个姐姐,应该叫QAQ。
TAT:ndge&hs退网!
生气了。
对话框消失掉,再怎么戳也没有反应。
杨枫野笑了一下,收起手机,走到广播站的门前。
她举起手,敲了敲门。
纠结复杂的情绪上涌,突然明白近乡情怯是什么意思。
“请进。”
清亮的女声。
失去了机械化的特殊处理,没有冗余的电磁噪音。
并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判断——
杨枫野推开门。
“李思琦。”杨枫野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36章 这个姿势真不雅观
广播站是两*层楼的小平房。一层堆积着一排大型黑色电子设备,泛黄的墙壁上挂着老旧的时钟,显示下午四点四十,与通知的五点结束仅剩二十分钟。
与二楼相接的木梯看起来年久失修,毕竟随着科技发展,很少有需要使用广播的通知,最多在一些典礼上放点音乐。
木梯旁的椅子,坐着梳着马尾辫的女生,她身上还套着短袖和运动短裤,仿佛是运动会的播音员。
听到杨枫野叫出她的名字,她懒懒散散地撑着脸,语气宛如平常打招呼:“你比我预计的慢了二十分钟。”
——李思琦。
转头看她的时候,还在笑。
杨枫野沉默一会,问:“为什么?”
李思琦沉默一会,然后抬眼,依旧是笑容:“我想活下去呀……这难道需要什么理由吗?”
很奇怪。杨枫野皱眉。
虽然广播里失真的声音与李思琦语气一致,但是她说话风格,反而令杨枫野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你跟我不一样。”
李思琦看向杨枫野。
杨枫野推开门,却迟迟没有进来,扶着门框,死死盯着她。
“你这样,倒是让我想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了。”
李思琦满脸怀念地说:“当时一见面,就觉得你是道上混的。”
道上混的?
杨枫野眉心皱得更加厉害。她记得李思琦在聊天中曾经提过,对她的第一印象是文静。
恍惚间,“李思琦”面前浮现她们第一次见面的画面。
开学第一天,她和父母抗着大包小包爬上三楼,说说笑笑间到了宿舍门口。大门敞开,就在他们准备进去时——
哐当一声巨响。
一个塑料凳子被人稍显不耐地踢出房间,她微妙地顿住了。
不好,有道上混的。
她面色凝重地想。
下一刻,那道上混的不好惹的室友出现在她面前。
好漂亮的女生。这是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视线下移,落到女生手上紧握着的——
一个扳手。 ?
这对吗?
“室友吗?你好。”这位朋友相当轻易用一根手指就勾住侧身刻着“1.5kg”的扳手,腾出一只干净的空手,向她伸出,“我是杨枫野。”
她弯腰,双手握住那只白净的,蕴含强大力量的小手,情不自禁地用上了敬语:“您好。”
终于注意到她和她背后父母略显惊恐的目光,杨枫野静了有那么两三秒,尝试为自己解释:“宿舍柜子坏了,我正在修。”
李思琦回神。
她看向杨枫野。
“——你好像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李思琦坐在广播站的椅子上,望着她,仿佛隔了很远,重复一遍:“我们不一样。”
“你只是……病了。”杨枫野说,“会有办法的。”
说出口的时候,她自己都不信。
她连自己的超忆症都弄不明白。
同样,李思琦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她转移话题:“你怎么认出我的?我明明有用变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