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球。”杨枫野往下看，“球掉下去了。”
  路灯很亮，几乎没有影子，也找不到排球。
  “幸好没砸到人……”李思琦也跟着往下看，“我陪你下去找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杨枫野抓起搭在椅子上的风衣，随手一披，边套袖子边就往门口走。
  “诶诶！等等我们呀！”
  杨枫野走得飞快，几乎是用跑的，刘茹茹还没反应过来，杨枫野就已经完成了冲去阳台——穿外套——离开宿舍三个步骤。她和刑菁面面相觑，随后纷纷也抓起外套，换了鞋子，和李思琦一起出去追人。
  “还没见过野子这样子……”刑菁嘀咕，“太奇怪了。”
  刘茹茹：“还好吧。比起我第一天见她的时候，她走路发呆撞路杆好多了。”
  李思琦也开始回忆起来：“开学第一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手上拿了个棒槌威胁桌子，还以为我的室友是什么团伙老大。”
  刑菁梗了一下：“听起来更像是精神状态不太好。”
  几人说着，总算看到了杨枫野，她裹着风衣，似乎打算往13公寓那边走。
  众人：！！！
  刑菁有些恍惚：“不会是排球滚到了那边的借口吧。压力这么大的吗？”
  李思琦欲言又止：“13公寓住的全都是男生啊！野子你……”
  刘茹茹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跑过去，打算在杨枫野实施不正当行为之前将人拦下。
  所幸的是，杨枫野跑步的速度变慢，最后直接停下，站在花坛旁边不动了。
  三个女生跟着跑上去，看到杨枫野怀里抱着排球，紧锁着眉毛，面无表情地盯着13公寓的某个方向。
  看上去不像是准备有什么恋爱的心思，反倒是有仇要报，当场刀人的心理变态。
  “呃……野子？”
  李思琦在刘茹茹和刑菁的推搡下，选择当出头鸟去问。
  “嗯？你们怎么来了？”杨枫野转头，看到室友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蘑菇。
  “不是说我一个人下来就好了？”
  “呃……刚好晚上闲的没事。”李思琦指了指杨枫野手里的排球，“找到了就好。咱们回去吧？”
  杨枫野怀里抱着无比安静的排球，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李思琦立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周围的灯光异常清晰，13公寓北边就是校门外，杨枫野隐约看到一辆打闪的救护车驶过。
  公寓门口也有许多人围着，人头躁动。
  注意力从杨枫野身上挪开了，她们才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还拉了警戒线？”
  警戒线旁边，有保安走了过来赶人：“赶紧回去睡觉吧。还没清理完，别乱凑热闹。待会看了不舒服，晚上睡不着。”
  杨枫野看了一眼保安，点点头，拉着一头雾水的室友们，转身离开。
  回宿舍的路上，李思琦忍不住问，不问她心里毛毛的。
  “怎么了啊野子？出什么事了？”
  “听说有人跳楼了。”杨枫野抱着排球，有些心不在焉。
  “啊？！”
  “我天……”
  李思琦问：“你没看到吧？”
  杨枫野摇摇头：“我来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到了。”
  杨枫野一路追着排球过来，到了花坛，花坛在13公寓背面，路过的人很少，排球慢慢地滚到花坛边就不动了。
  杨枫野将排球捡起来，才闻到了血腥味，从另一边传来。
  然后听到几个人的尖叫。
  从人群的讨论声中，好像是大一的新生。
  大一是大类招生，为了大二能分到好专业，必须时刻紧绷自己，不能放松，即使是体育课，也真的会挂科。压力大是常有的事情。
  原本一晚上都很暴躁的排球此刻不动了，仿佛任何一个普通的排球，待在她怀里，安静又乖巧。
  联想到白天，这个排球同样是从一个大一学弟的影子里长出来的。杨枫野抱着排球。
  同一个人么？
  折腾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洗漱完就各自上床，小声地在讨论这一届新生是不是压力太大。
  杨枫野拎着排球上床的时候，被对床的李思琦眼尖瞅到了。
  李思琦：“……你晚上就非要抱着球睡？”
  杨枫野：“洗干净了。”
  李思琦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球一眼，不知道她自己想到了什么，总之叹了口气，语气很复杂地说了声：“那好吧。”
  努力忽略掉李思琦奇怪的眼神，和莫名其妙的宽容。杨枫野拉上床帘。
  她没躺下，坐在床上，手里捏着排球，闭上眼睛。
  白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杨枫野回想起那个新生的模样。
  当时他显然没有找到组队能垫球的同伴，一个人站在队尾，穿着简单的运动衫，学生卡……要求慢跑热身的时候把学生卡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编号前七位是2407508……后面的数字被他的手指压住。
  24是入学年份，075是信息大类的序号，最后四位应该是学生编号，可惜被挡住，看不到了。
  杨枫野扯着排球，揪了一会。
  没反应。
  她拿它往墙上敲敲。
  也没反应。
  正当杨枫野打算把它放到一边的时候，眼前的影子越来越浓，越来越靠近她，仿佛一个吞噬光线的无底洞。
  杨枫野眼前一花，便被自己的影子吸了进去。
  杨枫野缓了缓。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影子装进去了，只不过上一次都是初中的时候。
  这里面的怪物租客并不多，这些年加起来总共才十几只的样子。
  影子里是没有光线的，杨枫野每次都看不见它们。她搂住怀里的排球，感受到它依然在。
  “……听好了没有！期末考核要互垫五十个才算及格！八十五个以上才算满分！自行找搭档！”
  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气。
  ——是白天遇到的排球老师。
  他的声音从上方的空间传来，还隐约有回音。
  杨枫野安静地抱着排球。
  她在……今晚跳楼这个新生的影子里。
  重复他的一天。
  嘈杂的餐盘声。应该是食堂。
  只能听见过路人的说笑，应该没有人结伴。
  去到食堂，然后收拾了一下，去图书馆午休，自习一会，下午上课。
  中途接了个电话。
  不知道对面是谁打给他的，教室的走廊光线很好，影子不是很清晰，只能听到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声音。
  电话：“你考虑……”
  “我没办法……是封建迷信……给不了太多。”
  电话那边声音大了一点，这回杨枫野能听清了。
  “什么封建迷信！是精神寄托！”
  然后那个男生挂掉了电话。
  杨枫野手里的排球动了动，一切又骤然安静，时间仿佛加速，立马来到了晚上。
  “我会挂科，然后分流，学分不够就会休学，挂科有污点后就会找不到工作……”
  杨枫野听见那个男生自言自语。
  语气里明显不对劲，像是被困在一个个迷宫里，晕头转向，深陷泥沼的雾气。
  她想开口，然而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杨枫野最后只能听见高空坠落的风声，和几个异常平静的声音。
  从这个阴影塞满的空间里，如同流动的灰色液体，慢慢淌下来。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一样日常。
  “这个学校的室友跳楼能保研么。”
  “每年政策不一样吧。但总是要压下去的。”
  夹杂一道惊呼。
  “周——”
  周。
  杨枫野用力地眨眼。
  下一刻，眼前的画面又是宿舍，她听见室友们还在小声讨论。
  杨枫野缓了缓，出声询问：“有今年大一新生的总名单么？”
  “上或许会有吧？”刑菁问，“我们把你吵醒了吗？”
  杨枫野：“我没睡。”
  “开始喊你你没动静，以为你已经休息了。”刘茹茹小声说。
  学号前七位是2407508，姓周。
  杨枫野掏出手机，试图从上找。
  “好可惜啊，才上大一吧。”
  “不过确实……我感觉我现在都轻松多了。”
  “听说周鸿室友压力也蛮大的。”
  杨枫野还在往上翻推文，手指有点累了。听到这句话，她顿住，问：“谁？”
  “周鸿。今天跳楼的那个新生。”刘茹茹说。
  “这就知道名字了吗？”杨枫野惊讶。
  “小谢在带大一的学生。”刑菁说，“他现在一起去三院陪护，还在抢救。先不要乱说出去嗷宝宝们。”
  小谢就是刑菁的男朋友，主要负责学生干部的工作。
  杨枫野应了一声。
  她们又闲聊了一阵，最后大家都很困，李思琦刷着手机论坛，突然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