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列大明 第718节
一条鞭影摔落,刺骨的疼痛撕开皮肤,直往骨头里钻。
“身为学长,不思为众人表率,却学起了那些武夫身上的江湖义气,打架斗殴,无事生非。”
“老夫那篇策论之中的利弊你看明白了吗?其中的要害你想清楚吗?什么都不懂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你自己不思进取就算了,但是不要牵连误导其他的同窗!”
鞭影不断摔落,鲜血四溅。
刘谨勋昂首咬牙,任由剧痛缠身,依旧一声不吭。
“你”
一根铁条掷在落满汗水和血珠的地上。
“臭脾气,倔性子,对别人下手狠,对自己也狠,真不知道怎么会养成这副性情,就你这样,以后出了书院是要吃大亏的!”
“那我便不出书院,一辈子在您身前侍奉。”
“冥顽不灵。”
老人厉声呵斥道:“刘谨勋,你到底知不知错?”
满身是血的刘谨勋颤颤巍巍的跪正,双手按在腿上,脊背挺拔,神色坚毅。
“你什么意思?”
“老师,我没有错。”
话音落下,青丝便化作了白发,身上的鲜血也变成了烟尘。
相隔数十年,似有一少一老两个刘谨勋的身影交叠重合,跪在老人的面前,说出了同样的话。
“明明连裴行俭也曾佩服过我,连他也不支持您如今的想法,为什么您还要抛弃我们,选择一意孤行?”
刘谨勋声音颤抖:“老师,您真觉得自己没有半点错吗?”
“老夫何错之有?”
方才弯弓射月的老人褪去了一身的狂放与豪迈,只剩下一个倔强的老头。
“您在京城细心栽培了嘉启皇帝朱彝焰整整一十三年,可他依旧没有改掉一身纵横野性,心中所求的还是不择一切手段重振朱明皇室!”
“您出手庇护法序,扶持商家掌管大明律法,可商司古却还是选择了反叛,不顾一切要致您于死地!”
“您要改革儒序,让裴行俭和杨白泽屠杀了那么多门阀家族,您别忘了,他们也曾坚定不移的站在您的身后,纵然面前是刀山火海,同样死不旋踵!”
连声的质问似比那天轨星辰轰落的剑气还要更具威力,让张峰岳身影摇晃,不禁踉跄后退。
一只有力的手掌搀住了老人倒退的身形。
李钧站在张峰岳身旁,胸口横亘着一条鲜血淋漓的刀痕,右手抓着一把扭曲变形的法尺。
至于商司古,留存的痕迹只剩下李钧眼前跳动的点数。
“您离开了新东林书院,从此我没有了山长。但我依旧当您是老师,是我毕生追随的偶像。可您做的这一件件事,让我明白您也会犯错。”
刘谨勋不再跪地,站起身来。
“斩断序列,绝天地通只是您一人所念所想,现在却要强行落在这世上所有人的身上。老师,在您的心中,有半点为我们考虑过吗?有吗?!”
“你不懂,谨勋.”
张峰岳不愿再去看那双滚烫的眼睛,闭目仰头,语气沉痛无奈。
“不是我不懂您,是您从来就不懂我。”
刘谨勋双目赤红,他抬手握拳捶打着胸口,闷音阵阵,口鼻血淌。
“在你眼里,能让你满意的学生只有裴行俭一人,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哪怕是我跟随你出书院入庙堂,一生恭恭敬敬,到现在你依旧说我有错,说我不懂!”
“你不是我的山长,也不是我的老师!你只是大明帝国首辅张峰岳,是儒序最大的罪人!”
状若疯魔的刘谨勋纵身撞出,似要豁出命跟张峰岳同归于尽。
李钧踏步横身,手中扭曲的法尺毫不留情捅出。
噗呲!
刘谨勋不闪不躲,任由寒光穿透了自己的胸膛,放任崩势劲力碾碎了自己的心脏。
“李钧.你知不知道,如果当日我想杀你,你没那么容易走的出金陵!你们武序,我从没有怕过。”
李钧默然点头,刘谨勋见状一笑,逐渐涣散的目光掠过李钧的肩头,看向他身后神色黯然的老人。
用只有李钧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说道。
“别别让他老人家,太累了.”
刘谨勋双膝落地,再无气息。
李钧没有去看眼前浮现的文字,将所有积攒的点数全部灌入了锻体淬武:【万里关山】。
炼化提升的改变在体内悄然发生,李钧却无心去细看,只见他重重吸了口气,右臂齐肩平举,飘荡而来的猩红独眼这次没有覆在眉心之间,而是落在肩头之上。
暗金色的甲片压着手臂流淌,在掌心之中聚合成一把绣春刀。
这一次李钧不再需要覆甲,他只要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
能让他彻底砍死这个命硬的龙虎山老道!
天幕之上,残破的山峰并没有掉落,而是被交错的巨剑托起。
此刻从崩裂的山体残骸中飞出的,赫然是一道顶盔掼甲的身影,散发出的气息竟跟陈乞生有几分相似!
道人披甲持剑,武夫赤膊捉刀。
没有了眼花缭乱的术法和符篆,只有银白的雷霆和黑红的电光乍现在天地之间!
铛!
暗哑许久的风雨再度席卷,吹动着老人宽大的衣袍,水痕眨眼间便填满了他脸上的沟壑。
张峰岳艰难睁眼,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像是耗尽了他的力气。
“你最是像我,我又怎么可能会不懂你啊.”
叹息幽幽,却已经再追不上那道远走的魂魄。
第686章 梦里拜神
津门西,天后宫。
这里原本也是道家的地盘,可以架不住津门百姓尚武成风,根本就没几个人对求神拜佛感兴趣。
再加上本地门派和帮会的势力强横,隔山差五就上门找麻烦,实在不堪其扰的道士们只能收拾家当四散而逃,剩下一个半蔫儿的老头负责看门。
照理来说,像天后宫所在的地段,正是临近码头,南来北往都绕不来的风水宝地,理所应当是各方势力垂涎欲滴的香饽饽。
要么改成娼馆,要么改成赌场,不管干什么行当,想要日进斗金都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不知道为何,津门地面的各方在赶走天后宫的道士之后,却都没有趁虚而入的意思。
有人说是因为道家祖庭武当山的面子还在,津门的官家不愿意把事情做的太难看,免得彻底激怒了武当,闹得自己下不了台。
要知道当年道教内讧,龙虎山纠集了一帮子大小山头,决心要跟武当争个高下。结果却被武当山以一己之力打得落花流水,从山脚一路杀到天师府。别说是人,就连那些泥塑的神仙都没逃过被砍头的下场。
经此一战,武当彻底坐稳了道教的头把交椅,江湖上也再没有了从龙虎山下来的天师。
不过也有人说,这座天后宫早就被天阙的邹爷看中,只是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入主,可也早就放出了消息,谁要是敢打天后宫的主意,那就是跟天阙过不去。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不过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天后宫自打从江湖纷争之中退出来之后,反而因祸得福,香火变得旺盛了不少。
不少靠水吃水,在码头讨饭吃的劳工们都喜欢在开工之前来这里供上一柱香,倒也不是信教,就是求个心里舒坦。
当然也有许多学了几招假把式,精通欺软怕硬的不入流的小地痞聚集在这里,靠着这里旺盛的人气,专门找一些生面孔下手,榨点油水好去挥霍。
今儿恰逢是天后诞,不止庙子里面人头攒动、热火朝天,连对街的老墙下也早早聚集了一群纹龙画虎的泼皮闲汉。
虽然一个个体型干瘦,神色萎靡,但那股嚣张跋扈的气焰却大的吓人。呲着牙,吊着眼,谁要是敢跟他们对眼儿,立马就要作势动手。
此刻天色还早,天后宫的活动仪式还没开始,这时候进门烧香的大多都是本地人,不太好下手。
闲来无聊的泼皮们聚拢在一堆,也不知道是谁发了横财,居然散了一圈不少人没见过的蛮夷纸烟,人人叼着火星吞云吐雾,一边感慨那些蛮子虽然一身骚臭,但一些小玩意儿做的还真不错。一边眉飞色舞的讨论着津门内最近发生的大事。
“哥几个都听说了吧?最近津门死的人可不少啊。”
突然有人压低声音挑起话头,脸上的神秘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听说什么?谁死了?”
懵懂开口之人立马招来一片嫌弃的目光。
在他们这个行当中,可以拳脚不硬,但不能消息不通。
前者差了,最惨不过饿肚子。后者要是拎不清,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你想说的天阙吧?”
有人闻弦知意,开口接过话茬。
“可不呢,不过也真是稀罕,咱们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凶横的过江龙了?竟然能跟天阙打得有来有回,真是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皇会那群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我听说别人在罪民区那可是响当当的杀手组织,个个武艺高强,有不少位高权重的大人物都死在了他们手中。”
“什么大人物能有咱邹爷大?天阙可是津门独一当的大帮会,手下兄弟众多,什么过江龙能在天阙面前兴风作浪?要我说啊,也就是邹爷手下留情,要不然早就把那什么东皇会铲平了。”
说话之人摆明了是天阙的铁杆忠徒,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天阙的崇拜。
“要是我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加入天阙,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高低要给我那死鬼老子多烧两个娘们,让他老人家好好乐呵乐呵。”
有人奇道:“我记得你爹不就是因为办不了那事儿自杀的吗?怎么,难道下去了就能站起来了?”
“滚一边去,再敢胡说小心我跟你翻脸!”
“都别瞎扯淡,要我说啊,天阙还真不一定能这么简单闯过这关。”
乱糟糟一片中,有人沉声开口:“你们别看天阙势大,可你手下刀枪再多,要是找不到对手的踪迹那也只是白费功夫。要不然天阙这段时间怎么会死那么多人?传闻说连邹爷麾下明鬼堂的蒙虫和鳌虎都差点被人给弄死了!”
“这可不是什么传闻。城外新安仓库不久前被人一把火烧,这儿你们都听说了吧?告诉你们,当时爷们我可就在现场,亲眼看到蒙虫被一个娘们开了膛,连鳌虎也被砍成了血人!”
斑驳的老墙下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嘶嘶声。